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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旌用力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将笔记缓缓合上。她起身走到燕儿和豆包面前对他们说道:&ldo;燕儿,豆包你们到莫大娘身边去,她正难过,你们陪她说说话让她不要太难过。&rdo;燕儿从不反驳落旌的话,只好凶巴巴地朝结衣办了一个鬼脸,便拉着豆包就去了莫大娘的身边。
落旌静静地看着站在门口委屈地抱着自己木偶娃娃的女孩,半响女子缓缓吐出一口气,用日语对结衣低声说道:&ldo;马上就要天黑了,你这样贸贸然跑出来,你的母亲会担心你的……趁着其他人还没有注意到你,赶快回去吧。&rdo;
没想到,田川结衣更加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娃娃,她憋着哭音,仰着小小的脑袋望着落旌,小心翼翼地求证道:&ldo;我听母亲说,那个喂我喝药的阿姨,她……死了。&rdo;母亲说这里的人们只会更加讨厌他们,所以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因为她不相信那个笑起来温柔又好看的阿姨会死去。
君闲下令不准人提起这件事情,所有人心里都难过着,可嘴里不说,因为他们都知道,最伤心的那个人,此刻躺在病床上还没醒过来。
可这一句话,由被苏婉救过的日本孩子嘴里说出来,简直像一个天大的讽刺。
落旌如鲠在喉,她撑着一口气微笑着,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对一个无辜的孩子说出这样残忍的话:&ldo;对,她死了。她就死在日本人手里,就死在了你的亲人手里。&rdo;
结衣怀抱里的娃娃是永远微笑的表情,可那一刻,落旌感觉到那个和服娃娃正在伤心地哭泣着。女孩仰着头怔怔地望着落旌,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双黑黑亮亮的眼睛里包着一层水光,嘴巴狠狠瘪着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然而,落旌蹲下来双手轻握住结衣的肩膀,一双杏眼认真地盯着结衣,而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ldo;结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国家要来侵略我们的国家,为什么你的亲人要屠戮我们的亲人?你知不知道,苏婉今年才二十三岁,她的孩子还不到两岁,而她的丈夫唯一的心愿不过就是他们母子平安!……难道日本人就没有父母妻子孩子?日本人在这片土地上欠下的人命,不怕终有一天,你们自己遭到报应吗?!&rdo;
百合子曾经说过,落旌说话时眼睛里有火光,轻易能灼伤人心。
而这一刻,如同刀锋一般的质问在田川结衣尚且稚嫩的心里划出一道道伤痕,女孩紧紧地抱着和服娃娃大声地哭着,却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哭泣‐‐愧疚、伤心或者只是为了罪孽与灾难。
田川结衣的母亲奈子听到了结衣的哭声,她找寻过来却看见落旌抓着结衣的肩膀,以为落旌要伤害自己的女儿。女人像是疯了一般冲过来把落旌推倒在地上,抱起哭泣的女孩慌乱地向外跑去。
&ldo;落旌姐!&rdo;燕儿看见这一幕,尖叫着跑过来。
莫大娘扶着被推倒在地的落旌,看见慌不择路的奈子大声喊起来:&ldo;哎哟不好了!战俘要跑了!那两个战俘要跑了!快来人吶!&rdo;她的声音引来了众人,火把明明灭灭的,转眼之间,大伙儿将奈子和田川结衣团团围住。
每个人的眼里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层层痛恨与仇视,如果能够杀战俘的话,落旌毫不怀疑奈子母女下一刻就会被愤怒的人们活活打死。
整片天空因为晚霞而变得瑰丽绚烂,天边的沉阳挂在山崖之角,而霞光红得像血,残云像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想要吞没火红的太阳。
奈子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绝望地哭泣道:&ldo;求求你们,放过我们。求求你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do;为了能让自己和女儿活下去,奈子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就已经学会如何用中文说话,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lso;对不起&rso;,不停地和那些背负着血债的中国人求情道歉。
君闲背着手沉着脸走出来看着这一场&lso;闹剧&rso;,喝道:&ldo;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do;
&ldo;报告参谋长,这两个日本战俘想要逃跑!&rdo;
有士兵义愤填膺地回答道,&ldo;不仅如此,这个日本女人还打落旌姐了!&rdo;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敌意目光,奈子摇头,崩溃地哭着说道:&ldo;不不不,我们……我们只是……&rdo;
君闲气急反笑,不给奈子任何解释的机会说道:&ldo;我们不杀战俘,但是如果你们敢逃跑,逃跑一次打断一条腿,都打断了就砍手。手脚都没了,我倒是看看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rdo;
奈子被他的话吓怕了,跪下来搂着女孩:&ldo;对不起,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求求你们,我们真的只是想活下去!&rdo;
众人冷眼看着这个女人的哀求,然而只听层层包围后有一道沙哑至极的声音‐‐
&ldo;有多少中国人也是这样求日本人的,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rdo;
&ldo;……然而,中国人死去了,日本人却活得好好的。&rdo;
士兵们不约而同地侧身让开一条道路,像是由里及外地划出的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直直通向说话之人。落旌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捂着嘴角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最外围的人‐‐不过是短短两天的时间,福顺便完全没了人样,整个人散发着死人的气息。他就像早已经在两天前,就随着苏婉母子一同死去。
面无表情的福顺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地朝奈子和结衣走过去。他的眼瞳黑得见不到底,而另一半脸颊上的伤疤让他此刻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奈子紧张地护住因为害怕哭泣的结衣,不知道该怎么办。
落旌看见了福顺袖口的刀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君闲大声吼道:&ldo;来人快拖住福顺!快!&rdo;
在福顺闪出刀子刺向奈子母女之前,几个战士扑上去死死地按住福顺,下一秒青年就像一只受伤的兽嘶吼喊叫着:&ldo;放开我,你们他妈的都放开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rdo;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嘶吼,如同困兽最后的挣扎,如同孤鸟断翅的悲鸣。田川结衣害怕地把脸埋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而她怀里的和服娃娃看起来皱巴巴的,丝线缝出的嘴角虽然永远微微翘着,可娃娃的眼神看起来却太过悲伤与绝望。
没想到福顺一下子挣脱开那些按住他的士兵,他倒退几步,手中尖刀对准着自己的同伴,眼眸猩红地吼道:&ldo;你们竟敢拦我?!你们怎么敢拦我!&rdo;他一把夺过墙上的刺刀,对着护在奈子母女身前的人,吼道,&ldo;让开!我再说最后一遍,都他妈的给我让开!&rdo;
&ldo;疯了!福顺他已经疯了!&rdo;叶部长后怕地摇着头,眼神充斥着恐惧与担忧,说道,&ldo;苏婉母子的死对福顺那小子的刺激太大了。&rdo;
落旌怔怔地睁大眼,而眼泪一滴滴坠落,喃喃着问道:&ldo;因为,太绝望了吗?&rdo;
当唯一的希望落空,那个青年已经对这个人世不再抱有任何的期待与向往。
君闲指着发狂的福顺,大声吼道:&ldo;放下刺刀!听到没有,福顺,我让你放下刺刀!这对母女她们不是你应该报仇的对象!你这样做,你让苏婉和栓子的在天之灵怎么安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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