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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中毒的士兵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发黑,竟然已经身亡了。朱利亚诺顾不上敬重死者,脱下自己湿哒哒的衣服,换上士兵的灰衣。当然,有可能沾有毒液的布料,他碰都没碰,让安托万把那只袖子直接撕掉了。
两个负责押送的士兵竟然命丧毒蜘蛛之手。朱利亚诺从未想过自由来得如此突然。不过他宁可不要这种&ldo;自由&rdo;。被人类看管着,总比面对一群不知藏身何处的毒蜘蛛好得多。
&ldo;我们要回去吗?&rdo;安托万望着石室墙上的洞,&ldo;我们现在有武器了,也许能救出那些被困者。&rdo;
朱利亚诺摇摇头:&ldo;不,我们往下走。&rdo;
&ldo;往下?&rdo;安托万一惊一乍,&ldo;下面说不定有更多的蜘蛛!&rdo;
&ldo;那两个士兵既然需要医者到下面去,说明下面肯定有伤患。何不下去看看呢?假如是德&iddot;朗绍古子爵的人,那算他们活该,我们就不管了。假如是被绑架的无辜者,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rdo;
安托万恍然大悟:&ldo;你说的对!我都忘记这茬了!快走吧!耽误患者伤情就不妙了!&rdo;
他从蜘蛛尸体上拔出两把剑,用死去士兵的衣物擦去剑上的液体。两人带着武器,不禁有了底气。他们沿着石室中央的楼梯往地下深处行去。楼梯盘旋而下,每走一段便会见到蜘蛛尸体或是残肢断臂,有时还能看出墙壁上喷溅着人类的血液。德&iddot;朗绍古子爵的手下与巨蜘蛛之间一定展开过殊死搏斗。下面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前赴后继?
根据朱利亚诺的计算,他们总共下行了约莫一轮,楼梯到此便戛然而止,前方连接着又一间石室。但这间石室和上面那间死气沉沉的大相径庭,充满了生活气息:一摞又一摞书本沿墙壁垒放,地上散乱地摆放着锅碗瓢盆,盘中盛放着熏肉和面包,一堆衣物乱七八糟地塞在柳条筐里。此外还有一张拼装起来的矮桌,桌上放着笔记本、羊皮卷、炭笔、陀螺仪和几块碎石头,显然是做研究用的。矮桌对面的地板上铺着一张兽皮,有个人裹着粗糙的毛毯,蜷在兽皮上,背对石室入口。他的对面则是一道拱门,可能是石室出口,不知通向何方。
朱利亚诺同安托万对视,彼此颔首。那个人想必就是&ldo;患者&rdo;了。年轻学徒心中打鼓,对此人的伤病全然没有把握。他自称懂得糙药学,其实只学了点毛皮,安托万大概也仅会些三脚猫功夫,同真正的医生远不可相提并论。可是到了这种地步,他俩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实在不行,就把患者运到上面去。
&ldo;呃,您好。&rdo;安托万说,&ldo;我们是医……呃,懂医术的人。您哪里不舒服?&rdo;
睡在兽皮上的人闻声一动,毯子里伸出一只瘦骨嶙峋、颤颤巍巍的手。
&ldo;水……&rdo;
朱利亚诺环顾四周,发现矮桌上放着一把水壶和一只水杯,里面还剩少许清水。他倒了一杯,来到那位患者身边。安托万托起患者的头颅,朱利亚诺将水杯凑到他嘴唇旁。患者小口啜饮清水,没喝几口就摇摇手,表示不要了。安托万又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
患者是个苍白瘦弱的青年,看年纪应该比朱利亚诺大一些,可能和恩佐差不多(其实朱利亚诺猜不透恩佐到底有多大),凹陷的脸颊和灰白的面色令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苍老。他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无神的双眼中布满血丝,看上去病得不轻,就算立刻蹬腿挺尸,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患者喝过水,稍微精神了些,转动漆黑的眼睛,目光在两位&ldo;医生&rdo;身上徘徊。
&ldo;你们是……?&rdo;
&ldo;我叫安托万,这是我的同伴朱利亚诺,我们略懂些医术。那些士……我是说,那帮强盗让我们下来治疗您。&rdo;
患者牵扯嘴唇,露出一个虚弱而讽刺的微笑:&ldo;强盗……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强盗……&rdo;
……这个他们早就知道了,但为了不暴露自己,两人故意装出听不懂的样子。
&ldo;您怎么称呼?&rdo;
&ldo;扬尼斯&iddot;米佐普洛斯。&rdo;
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太像罗尔冉人,扬尼斯说的虽是罗尔冉语,口音却很奇怪,颇有些约德人的味道。朱利亚诺忆起&ldo;强盗&rdo;和行商格吕莫都曾提到过一位&ldo;学者&rdo;,&ldo;强盗&rdo;说学者快不行了,行商说学者被关在其他地方。难道他们所指的就是扬尼斯?
&ldo;您是来自阿刻敦大学的学者?&rdo;朱利亚诺问。
&ldo;不错……&rdo;扬尼斯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朱利亚诺和安托万忧心忡忡地等待他平复。当扬尼斯移开手时,两人分明看见他的手指上沾着血迹。
&ldo;您到底得了什么病?还是受伤了?我们虽然医术不精,但多少能帮您!&rdo;安托万急切地说。
&ldo;没用的,来不及了……&rdo;扬尼斯作势要掀开身上的毯子,却虚弱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完不成。朱利亚诺替他掀开毛毯,一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
学者左腿的裤子挽到大腿处,露出的下肢已然发黑溃烂,流出大量脓水。他苦笑着做了个手势,让朱利亚诺把毯子盖回去。
&ldo;我的腿被毒蜘蛛咬伤,幸好是只幼蛛,毒性没有那么强,我才能勉强活到现在,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rdo;
巨蜘蛛的毒性有多强,他们在上面已经见识过了。一想到那位沾上点毒液而惨死的士兵,朱利亚诺立刻不寒而栗。
&ldo;这……这该怎么治?&rdo;安托万抓耳挠腮,&ldo;截肢行不行?我们村里有人被毒蛇咬伤,最后就截肢了。&rdo;
&ldo;没用的,我……我自己知道……&rdo;扬尼斯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一回,&ldo;毒性已经扩散到全身,就算截肢也治不好……我活不了多久了……&rdo;
&ldo;别这么悲观!我们背您上去,肯定能找到医术高超的人救您!&rdo;
扬尼斯望向石室入口:&ldo;那些士兵……在吗?&rdo;
&ldo;他们被蜘蛛杀死了。&rdo;
&ldo;呵,真是……真是报应……哈哈……&rdo;扬尼斯断断续续笑了几声,&ldo;这么说,这儿没人看管了?&rdo;
&ldo;我想是的吧。&rdo;
扬尼斯吃力地扭过头,指着石室另一侧的拱门:&ldo;可不可以带我……到那边去?那里有个平台,我想再看一眼……&rdo;
学者看起来真的快不行了。朱利亚诺心里清楚,就算带他上去,他活下去的希望也相当渺茫。既然他的愿望就是到拱门那边的平台去,那么他们不如帮助他得偿所愿,让他开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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