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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男生似是对荆璨的反应很是不满,他用吹风机戳了戳荆璨的肩膀,语气比方才急躁了许多,“跟你说话呢?”
身体被推得晃了两下,荆璨皱了皱眉,却仍旧不理,继续在地上画画。
“我去?你是听不见么?”
男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帮忙来送东西,对方竟然会是这种态度,但碍于是帮别人忙,他也不好真的发火,于是男生长舒一口气,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弯腰把吹风放到荆璨面前。
“用完还给顾时。”男生硬邦邦地扔下这么一句,接着便像是一秒也不愿意多留,滑着滑板走了。
周围去除了遮挡,荆璨便又重新被阳光包裹。他依然安静地低着头,直到滑板声没有了,他才微微抬起眼眸,看向那个被摆在地上的吹风机。
好像不是全新的,握柄上可以看到清晰的划痕,电线还蹭上了尘土。荆璨手臂放到膝盖上,身子向右倾,更加细致地去观察。他用枯草尖一下下戳着吹风头上的网孔,好一会儿过后,才终于放下手里的枯草,牵引着指尖,慢慢朝吹风机靠近。
然而没待触碰,吹风机已经被一只手先拿起,荆璨跟随着晃荡在半空中的电源线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蹲到他面前的人。
“谁给的吹风机?”
视线对视,荆璨已经敏感地察觉到,贺平意的眼底和平日里不大一样。平日那里总是有一层散漫打底,世间万象在里面都是摇摇欲坠,不会刺出任何尖锐情绪。荆璨喜欢这种散漫,因为某种程度上,散漫会变相成包容,容忍下所有合理或不合理的事情。这样的目光下,荆璨待得很舒服,甚至偶尔沉溺时,他还能误打误撞,在贺平意看着自己的眼睛里读出那么点温柔。可此时那一双眼里尽是疑惑和担忧,荆璨很快明白,贺平意一定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回忆起刚刚听到那个男生提到的名字,但并不知道“顾时”是谁。于是他摇摇头,说:“我不认识,一个叫‘顾时’的人给你的。”
荆璨不敢继续看他,便又低下了头,捡起刚刚被自己扔掉的那根枯草。
地上根本不存在任何痕迹,贺平意却看到荆璨在短暂的愣怔之后,手上忽然胡乱划了两下,像是急着要把什么东西擦去。
贺平意轻轻皱了皱眉。
“那刚才那个男生跟你说话,你为什么没理他?”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贺平意偏过头,企图在荆璨的脸上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要说荆璨刚才那个状态是正常的,贺平意绝对不信。他从厕所出来时刚好看到那个男生过来,见他停在荆璨面前说话,便以为是荆璨认识的人。可他眼看着荆璨抬起头,明明看到了男生,也一定听到了男生一直在同他说话,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贺平意当时远远站着,立即就想到了那天他借着跑偏的篮球去和荆璨搭话,荆璨开始时也是这样,看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好像根本没看到他,也没听到他说话。若算上楼梯里短暂的相遇,那明明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他甚至还在跑操的时候冲自己笑了,可当贺平意问他是不是不记得自己了,荆璨却给了他一句“我们,见过么”。贺平意一直将这件事理解为荆璨脸盲,没记住他,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枯草被力量牵引,慢慢缩成一团,蜷进别人看不见的掌心。从贺平意突然出现在荆璨面前时,荆璨就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解决,可直到现在,面对贺平意无声的等待,荆璨依旧没想到要说什么。
最终,他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不知道说什么。”
这不算撒谎,但也远不是坦诚。
“他是来给你送吹风机,并不是无缘无故找你搭话,”贺平意对他的避重就轻并不满意,“即便不想聊天,确认一下是不是给‘贺平意’的,有没有给错人,或者……哪怕只是说个‘谢谢’,不可以么?”
贺平意曾在某段时间里疯了一样地去研究各种心理问题,此刻荆璨始终保持沉默,躲避着他的视线,他看在眼里,已经在心中有了无数种猜想。
和那两个体育生一起回家时,荆璨一言不发,或者说,但凡还有别人在场,只要他不主动去跟荆璨说话,荆璨绝不会出声,他在面对王小衣时会紧张得迟迟说不出自我介绍,面对来同他说话的陌生人时,做出的反应是沉默,好像根本没看到这个人一般。
将这种种异常串到一起,贺平意首先想到的是社交恐惧。但荆璨的表现却并不完全契合这个病症,他和自己的相处,除了经常会发呆、出神之外,似乎都是正常的,尽管在有其他人时他习惯沉默,可贺平意并没有感受到荆璨在人际交往时的焦虑,荆璨对外界的反应也并没有畏惧,更多的,好像是像今天这般的麻木。
自我封闭。
贺平意的脑袋里跳出了这个词。
“荆璨,我听王小伟说你是转学来的,你有觉得对这里的环境不适应么?”
这次,荆璨摇了摇头。
贺平意想了想,接着问荆璨:“那以前,你对以前的环境有不习惯么,或者……”
贺平意想问荆璨有没有被别人欺负过、有没有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可话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样的一个广场问荆璨这种问题,着实不妥。这是一个非常不能给人安全感的环境,即便是没有心理问题的人,估计都不会选择在这里敞开心扉。
“算了。”意识到自己的心急,贺平意停止了追问。他拍了拍荆璨的肩膀,安抚似的朝他笑:“既然有了吹风机,我先去处理一下裤子,等会儿我们再去问问这是谁给的吹风机。”
他尊重每个人保佑自己不愿启齿的秘密,或许在荆璨看来,自己还没那么值得信任,也或许是现在的时机和地点不对,又或许,荆璨就是单纯地不想和别人谈论自己的内心,无论何种理由,贺平意想,只要荆璨能够按照那些便利贴上的约定去做,不伤害自己,他都不会逼荆璨一定要向自己剖白内心。
时间还久,答案他会慢慢去找。
等贺平意收拾好裤子再出来,荆璨的腿已经蹲得发麻。他站起身之后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看着贺平意已经大步朝广场中心走,荆璨慌忙拍落已经在掌心落手段成几节的枯草,用拳头不住地去敲打自己的腿。
听到声音,贺平意停住,回头看到他的情况。
“怎么了?腿麻了?”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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