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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2页）

&ldo;你算蒙对了吧！&rdo;

&ldo;根本不是蒙，&rdo;他说，你脑子里想什么，我隔着你的颅骨就看到了。你的脑子里有一块屏幕，像个火柴盒那么大，大嘴巴牛丽芳在那儿闪过来闪过去，你怎么能骗得了我？&rdo;

&ldo;噢呀，&rdo;我说，&ldo;你这不是具有特异功能吗？&rdo;

&ldo;在活人的世界里算特异功能，在死人的世界里就不算稀奇了。&rdo;他说。

&ldo;好好好，&rdo;我把酒瓶里的酒统统倒到他的搪瓷缸里，说，&ldo;算我输了，敬你一杯。&rdo;

他端起缸子，一仰脖子灌了个罄尽。又一层锈屑从他脸上噼噼叭叭地爆裂下来，这时他的脸变成了嫩绿色，那些个痤疮颗颗鲜红。鲜红嫩绿，相映成趣，使他的脸像一幅鲜活可爱的图画。

他说：&ldo;你知道牛丽芳的情况吗？&rdo;

我摇摇头，说：&ldo;到了南边后，我跟老部队断了联系。她大概有四十岁了吧？老太婆了。如果她发了福，她的嘴可能会显得小一些，如果她瘦了，那嘴可就更大了。&rdo;

他说：&ldo;反正咱都是过来的人了，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吧！&rdo;

他倏然进了树冠，转眼又冒上来。他递给我一个赭红色塑料封面的相册，说：

&ldo;你先翻着看看吧！&rdo;

我翻开相册，逐页看着那些因埋藏地下多年而变得霉迹斑斑的照片。第一页镶着新兵连时期的钱英豪，黄县工农兵照相馆的作品。钱的脸色灰白，鼻子上像抹了一块石灰。接着翻出了我们五个同乡战友的合影，也是黄县工农兵照相馆的作品，五个人分两排，前排坐着我与胖子张思国，后排站着郭金库、钱英豪、魏大宝。左上角印着一行字：&ldo;忆往昔峥嵘岁月稠。&rdo;看着这张照片，我黯然神伤：钱英豪牺牲了。魏大宝复员后犯了伤害人命罪，判了十二年徒刑。张思国复员后在家下庄户，听说还没说上个老婆，光棍着。&ldo;郭金库运气不错，&rdo;他把话插进我的思绪里，&ldo;去年上边来了文件，说凡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立过三等功以上的都可吃国库粮并安排适当工作，郭金库立过三等功，安排在乡里专搞计划生育。&rdo;继续往下翻，翻出了钱英豪与他媳妇李翠香的结婚照，钱英豪战前全副武装的照片……最后出现了战士剧团报幕员大嘴姑娘牛丽芳的半身放大照片。这是一张艺术照。照片用的布纹纸，周围是锯齿状花边，蓬莱县工农兵照相馆的作品。照片上的牛丽芳侧着脸，睫毛翻卷，眼波流动，满腮微笑，看不到完整的大嘴，只能看到一个妩媚秀丽微微翘起的嘴角。往昔的&ldo;峥嵘岁月&rdo;稠密地在我的脑海中那块火柴盒大小的屏幕上闪现出来，那张陈旧的凄凉大嘴使我忧伤而惆怅。我合上相册，长叹一声，把牛丽芳送回了我们的&ldo;峥嵘岁月。&rdo;

河水愈涨了，几乎没了波浪，水面辽阔，浩浩荡荡，那些鸟鸥们翩翩飞舞在我们眼前。太阳略微露了一下脸，满河金光闪闪，河心那道激流处，竟是一片刺目的白光，好像炽热的钢水在流淌。雨点在阳光下，亮得如同金星星。

&ldo;你跟她是不是有一腿子？&rdo;我把自己从对牛丽芳的思念中解脱出来，故做轻松地问。

他犹豫了一下，说：

&ldo;算了，还是不告诉你吧，免得你听了难受。&rdo;

&ldo;瞎扯，我跟她无亲无故，我难受什么！&rdo;

&ldo;正因为跟她无亲无故你才难受呢。&rdo;

&ldo;别卖关子了，老实交待吧！&rdo;

&ldo;其实也没有什么，&rdo;他狡猾地一笑，说，&ldo;无非是搂搂抱抱罢了。&rdo;

&ldo;说说说，说详细点！&rdo;

&ldo;咱俩从战士剧团回黄县后，我因为食物中毒去守备区医院住过院，你还记得吧？&rdo;

&ldo;记得，你偷吃了食堂的螃蟹，上吐下泻。&rdo;

&ldo;刚好牛丽芳也在那儿住院，细菌性痢疾。我需要跑厕所，她也需要跑厕所。一见面我就说：&lso;小牛！&rso;‐‐知道为什么我不叫&lso;老牛&rso;叫&lso;小牛&rso;吗？&lso;小牛&rso;好听亲热还证明她很小很可爱，她一咧嘴，笑了，说：&lso;吃豆的！&rso;我说：&lso;你怎么啦？&rso;她反问：&lso;你怎么啦？&rso;我说：&lso;吃豆吃撑了，拉肚子。&rso;她噗哧一笑，说：&lso;少吃点，不知道军马场饲料紧张吗？&rso;我说：&lso;今后不吃了，省下黄豆喂小牛。&rso;她说：&lso;我才不吃那鬼东西哩！&rso;我说：&lso;你吃什么？&rso;她想了想，说：&lso;我吃青糙！&rso;我说：&lso;对，你吃的是青糙，挤出的是奶！&rso;她说：&lso;你真讨厌！&rso;&rdo;

&ldo;就这样，一来二往，越混越熟。她就把照片送给我了。&rdo;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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