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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妈妈用一句《箜篌引》中的诗句,描述这种疯狂与死亡的绝望:&ldo;堕河而死,其奈公何。&rdo;
死亡,是隧道尽头的光芒。而治愈抑郁之人,就是要让他们意识到,所有人都身处大千世界里,从来,都不存在什么绝对的隧道。
当卢定涛提议立刻带梦姨去看心理医生时,向妈妈阻止了他。她早已注意到楼下徘徊着三三两两记者模样的人,看好梦姨的心病是紧急之事,却还不是当务之急。
&ldo;先带她离开这里。你们有其他地方可去吗?&rdo;向妈妈平生第一次地,如此斩钉截铁地发出一句命令。
卢定涛沉吟片刻,点头道:&ldo;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妈妈。&rdo;
送向妈妈出门时,卢定涛忽然深深地鞠躬到底:&ldo;我替父亲,向您、娅枝和叔叔道歉。&rdo;
向妈妈踏过门槛,只留下走台阶的急步声。她始终没有回头,卢定涛也始终没有直起身。
向妈妈已经在心里回答了他:&ldo;定涛,你替不了他,也不必替他。&rdo;
行至地面,她忽而转身驻足,对那扇打开的窗说:&ldo;你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但是我们娅枝,请你不要忘了她。&rdo;
她在楼下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知道卢定涛一定听得到。她来过卢家太多次了,通过那一面的窗户,楼上的住户连楼下散步者之间的低声交谈都听得清楚。
&ldo;卢定涛在家。&rdo;向妈妈故作漫不经心地告诉娅枝。
见娅枝没有反应,她又说:&ldo;他们要搬走了。&rdo;
娅枝终于抬起头,露出的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ldo;我知道,你认为我们很可惜。&rdo;
&ldo;有时候,错过就是一辈子了。&rdo;向妈妈将外套挂上衣架,缓缓地坐在女儿身边:&ldo;我和你爸爸……&rdo;
&ldo;如果时光倒回过去,&rdo;娅枝打断了她:&ldo;你们就不会分开了吗?&rdo;
&ldo;妈妈,他和当初的你一样,是深陷困境中的人。&rdo;娅枝慢慢地道:&ldo;你应当能理解那种感觉,人一旦身在深渊中,帮不到自己的关系都不过是扯淡的拖累而已。即便重来十次、百次、一万次,我爸爸依然拿那种心境下的你毫无办法,你依然会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rdo;
&ldo;你错了,&rdo;向妈妈不住地摇头:&ldo;尼采曾说过,如果你久久地凝视深渊,深渊将回忆凝视。&rdo;
&ldo;更何况,过往是深渊,杀人案是深渊,就连我,对你而言也是深渊,但定涛不是。我对这个孩子知根知底,他所做的任何事,都不过是出于爱护你。&rdo;
娅枝手中的勺子滑落桌面,发出金石坠地一般的鸣音,她睁大眼睛望着向妈妈,似乎还不相信母亲竟然持有不同于其他人的态度、支持她将这段与仇人儿子的感情坚持下去。
与此同时,桌面上向妈妈的手机忽然亮起,它发出振动的声音,也因振动而缓慢地在桌布上挪动,几乎要从桌的边角处坠下。
娅枝眼疾手快,她迅速地将手机接住,看了一眼屏幕便递给向妈妈:&ldo;是爸爸。&rdo;
向妈妈按下接听键,听筒处传来向爸爸焦急的声音。
&ldo;有很多市民,&rdo;向妈妈放下手机,面色凝重地对娅枝复述:&ldo;自发地去卢家楼下示威了。&rdo;
娅枝霍地站起身,披衣就要往外走,向妈妈没有阻拦女儿,只是顺手地帮女儿拿上了提包,如往常一般反复地确认自己锁好了门,才小跑着去追赶娅枝。
娅枝的心里只有那个人,那一刻,世上的万般恩怨于她而言都不过是浮云罢了,唯有他,决不能有事!
她第一次如此确切地意识到,自己对卢定涛的深情是真真正正的、对等的爱情,它绝非感恩或者崇拜。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尼采《善恶的彼岸》
‐‐
娅枝跌跌撞撞地跑进卢定涛家所在的社区时,楼下已经围拢了一群人,有举牌的,有横幅的,还陆陆续续地有人加入,四个青壮年人正往这边搬运着音响等设备。
&ldo;杀&rdo;字。
&ldo;人&rdo;字。
&ldo;杀人偿命,天经地义!&rdo;娅枝惊恐地念出了声。
娅枝以脚尖为轴,转动着身子查看人群中四处跃起的文字,最多的是&ldo;杀&rdo;字和&ldo;人&rdo;字,看罢了一个,又出来一个。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海开始扭曲,天上的乌云、周遭的横幅和地上的沙砾开始快速地交替着,出现在她晃得很厉害的视野里。
娅枝感到膝盖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地方的皮肉被撞了又蹭,嘶啦啦地破了。她又看见向妈妈无限放大的脸,那脸上流露着为母亲者独有的关切神情,向妈妈在大声地喊叫着什么,她的声音却仍然没有压过旁人的高音喇叭。
娅枝神志稍定,她通过口型依稀辨认出妈妈所说的话是:&ldo;娅枝,你没事吧?&rdo;
&ldo;没事,我没有事。&rdo;娅枝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嚼碎了一颗牙齿在往胃里吞。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能倒下。
娅枝扶着地面,拉好出门时没有顾得上的靴子拉链,拍拍衣服上的灰站起身,才发现身边已经包围着好几个拿相机和话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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