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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送嫁曲（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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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送嫁曲

宁柔公主在横云馆的最后一夜，月凉如水。

她披着洁白的雪缎斗篷，独自站在梨花树的阴影里看着冷月，心里百味杂陈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明日她便要嫁与周武宗为妃，却没有父母姐妹送她出嫁，一个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时刻，却无一亲人在旁为她高兴，为她流泪，何等凄凉？

虽有一个温子熙，终究是亲情疏远，君臣有别。况且他又是那样一个人，哪有半点真心实意呢？否则也不会软硬兼施，逼她同意这般草草地出嫁。虽然并不很受父皇宠爱，可终究是堂堂的一国公主，出嫁如此悄无声息，跟偷娶又有什么两样？只怕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的，将来会成为自己永远的耻辱，在周宫之中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来

宁柔公主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孤凄可悲，竟忍不住低低地呜咽起来。她竭力拿手背遮着口鼻，不使自己发出声响来。这么宁静的夜晚，连一朵梨花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倘若让人知道自己在出嫁前夜哭得如此伤心，闹不好又是一场风波。

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就在她呜咽之时，夜色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箫声。那箫声清丽幽远，回旋婉转，仿佛远在天边，却又像近在眼前。吹的却不知系何曲，只听得她心向神往，竟忘了自己的伤心事，只管追着那箫声痴痴凝望。

不多时，不知从哪里又响起了一阵琴声，弹奏的竟是同一支曲子。琴箫和鸣，相得益彰，那琴声似珠玉跳跃，又似鸣泉飞溅；箫声则悠长深沉，徘徊缠绵。

宁柔公主怔怔地听着，忽而竟觉这琴箫合奏倒像是为自己送嫁之音，一时又是喜又是悲又是惊又是叹。没想到这异国他乡，寥落之夜，竟能有如此妙曲相送！更没想到她温若锦这一生，出嫁时竟只有此曲相送

百般滋味将一颗芳心揉得粉碎，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下来，如落花般乱落成雨。她心中又是痛又是伤，只觉得那曲子一发的悲凉凝重起来，幽远中带着悲壮，缠绵中自带哀伤！真是愁痕满地无人问，一曲吹断离恨天！

“公主，公主，”她的贴身侍女吟白轻声唤她道，“夜深了，外头露水重，公主小心着凉。明儿是您的好日子，可得保重凤体啊。”

宁柔公主叹了一声，转身自向闺房里去。

吟白打开了妆奁，笑道：“奴婢伺候公主洗漱，早些安歇吧？今夜睡个好觉，明日才有精神做新娘子啊！”

宁柔公主苦笑了一下，依言坐到镜前，任由她卸下钗环，松了发髻。三千青丝如瀑布般轻泄而下，依着她的身子逶迤曳地。脸上的漆毒早已褪尽，露出了白嫩如鹅脂的肌肤，更衬得两道翠眉细长入鬓，一双杏眼秋波婉转。连见惯了她素日美貌的吟白都禁不住赞叹：“公主今夜比平日更美了几分，想是那花好月圆的功效！明日穿上新嫁娘的喜服，还不知怎生个美法呢！皇上若见了呀，一定喜爱不已！”

听到花好月圆这四个字，宁柔公主不禁一怔，这是鹿择善给她的解毒药方。当时她不过随口问了句：“这方子如此神奇，可有名字？”择善低头想了片刻说：“便叫花好月圆吧！但愿你用了之后，药到病除，得偿所愿，一生都能花好月圆！”

“吟白，民间新娘子出嫁是怎样的？”

吟白笑道：“这公主可问着了。奴婢有三个姐姐，大姐出嫁时奴婢还未进宫，虽然年纪小，却记得家里头好热闹啊！亲戚们天没亮就全来了，挤了一屋子，婶娘姨娘们都来给姐姐梳头化妆穿喜服，叔叔伯伯们在外头招待邻居，我们小的只管吃喝玩闹，看她们打扮新娘子，又或者听大人聊天，一直从凌晨闹到日头高升，等着新郎官来迎娶。我娘烧了好多汤圆啊芋头啊，大家抢着吃，可香了！”

宁柔公主强笑道：“那你大姐呢？她是哭还是笑？你那大姐夫是她中意之人吗？”

吟白一愣，为难地说：“这奴婢可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婶子一直在给我姐姐梳头，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就像奴婢这会儿给公主梳头这样，什么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我那时年纪小听不懂，还只管取笑她呢！”

“听说民间婚嫁会彻夜点红烛，是吗？”

这个问题吟白更答不上来了，且不说她当时未去新房看过，即便去了，不过稚子之龄，又哪里能记得呢？

宁柔公主呆呆地望着铜镜，心下凄然。她知道，父皇娶皇后时，是点过龙凤红烛的；太子娶太子妃时，也是点过的。可她只是个妃子，说得难听些，不过是人家的妾室罢了，连婚仪都省了，又哪敢奢望一对红烛呢？不知明夜可会有拜堂之礼，洞房之喜呢

那琴箫之声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了，宁柔公主心中怅然若失，禁不住倒头痛哭起来。

吟白吓了一大跳，忙拼命劝解她道：“公主，不用怕！您这是嫁入宫里为妃，身后还有娘家呢，没人敢欺负您的！况且您这般样貌才情，入了宫一定能得盛宠，有皇上给您撑腰，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再不济，咱还有咱们皇上给的这些陪嫁呢，便不靠他周宫一粒米一匹布，也足够您享用一辈子的了！”

见宁柔公主仍是哭个不住，吟白也禁不住潸然泪下。想起自己自幼入宫，与父母家人离别多年不得相见，如今跟随公主嫁到周朝，此生大概再也见不到亲人，回不去家乡，前路莫测，越发伤心起来。

“公主，不管到哪里，总有奴婢陪着您。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奴婢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您的！”

宁柔公主抱住吟白愈发哭了起来，未曾想到头来，陪在她身边的竟只有这个丫头。今后的人生不知将会如何，只有这个丫头会陪她一起走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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