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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给孙子起名（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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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生家楼上，有个姓周的中学女教师，平时和林瑛的关系很好，林瑛坐月子的时候，她经常上门来探望。有一天银生不在家，林瑛对周老师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周老师是个热心肠人，对林瑛的处境很同情，于是说起学校里有个同事，结婚许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还说他们家里经济条件不错，丈夫是铁路工程师，他们倒有领养孩子的打算，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林瑛听了说：“果真如此，倒是这孩子的好去处，横竖比在家里受苦要好。”她立刻要周老师当介绍人，成全这件事。周老师话出口后倒有些后悔，于是劝林瑛不要心急，同银生商量好后再做决定。可是林瑛主意已定，回答说银生也有此意，央求周老师快快促成这事。

过了二天，周老师果真领着一对夫妻上门来。那对夫妻年龄都在三十岁出头，丈夫叫陈志高，是铁路局的一名工程师，妻子叫秦岚，是周老师的同事。这对夫妻看上去很有修养，上门还特地带了礼物，双方寒暄几句后，林瑛把啼哭不停的婴儿，抱到了秦岚的面前。

那天说也奇怪，当秦岚把婴儿抱进自己怀里后，婴儿即刻止住了哭声，而且睁开双眼注视着她。秦岚仔细看那婴儿，见婴儿长得五官端正，白嫩嫩粉嘟嘟的，实在惹人喜爱。她一下子激动万分，眼眶也湿润了，连声对丈夫说好，再也舍不得放下怀里的婴儿。

银生此时犯难了，原以为林瑛是丧气话说说而已，没想到事情弄成了真。他冷静了一会，然后对陈志高夫妇说：“看得出你们很喜欢这孩子，小孩跟着你们，肯定比在我们家幸福。可是这件事情实在太重大了，我和林瑛都不能做决定。因为我的父母亲都在乡下，他们还不知道这事，我必须禀告过父母，得到他们的同意后，才能最后做决定。”

周老师和陈志高夫妇，也觉得理应如此，大家坐下来商议了一阵，然后双方讲好了，等银生写信禀告过乡下的父母，如果老人能同意的话，陈志高夫妇择日来抱孩子。倘若不同意的话，这件事就不能勉强。银生这时才想起，自已这段日子魂不守舍，孩子出生后还没告知父母，于是连夜给乡下父母写了一封信。

黄纪元风尘仆仆赶到上海，当他推开门进屋的时候，银生一家刚吃好晚饭。今天不凑巧，供销社没有早上进城的船，只得步行几十里路进城。中午到达火车站后，他为了节省几个钱，花八毛钱买了张棚车票。那列开往上海的棚车，一路走一路停，到站时天快黑了。出了火车站后，他舍不得叫三轮车，一路步行到儿子的家里。

银生看见父亲进门吃惊不小，连忙问：“阿爸：倷哪哈来哉？”黄纪元放下手里的面粉袋，瞪大眼珠怒冲冲回答说：“倷问我？我倒要问问倷。”林瑛倒了一杯水，捧到他面前，说道：“先坐下喝口水，然后吃饭。”

黄纪元顾不得接杯子，目光在房里四处搜寻，一边急急地问：“小倌呢？小倌呢？”大孙子海光和二孙子海荣已经懂事，兄弟俩拉着祖父的手，把他领到里屋小弟弟的摇篮前。

小孙子此时在摇篮里睡着，黄纪元见小孙子长得天庭饱满，小脸蛋儿红润粉嫩，心里一阵激动，一路的疲乏都没了，他喜滋滋地端视着自己的小孙子，半晌从嘴里迸出一句话：“小倌将来有福气。”称奇的是，他的话音刚落，小孙子忽然睁开了眼，醒来后也不哭，晶亮的小眼珠骨碌碌闪动着。海光用手指着祖父，对摇篮里的小弟弟说：“小弟弟：阿爹来了。”更令人称奇的是，他的眼珠顺着哥哥的手指转动，目光最后停留在自己祖父的脸上，并且咧开了小嘴。黄纪元一下乐得心花怒放，笑着说：“好小倌，已经认得阿爹哉。”

林瑛把一碗蛋炒饭端到桌上，让黄纪元坐下来吃饭，银生和两个孩子都坐在他身旁。黄纪元从面粉袋里抓出几把毛豆干，撤在桌上让两个孙子吃。海光剥了几粒豆刚塞进嘴里，突然两眼泪汪汪，哭着对自己祖父说：“阿爹：爸爸和妈妈要把小弟弟送人家，我不同意。”陈志高夫妇前几日来造访，懂事的海光明白了事情原委后，已经哭闹过几次，今日祖父来到家里，他感到是救星降临了。

银生和林瑛在一旁面面相觑，黄纪元指着银生的鼻子，气呼呼问：“拿亲生倪子送人，倷阿有良心？”他抚着海光的头说：“海光乖，阿爹欢喜。阿爹拿小弟弟领到乡下去，弗送别人家。”

银生和林瑛顿时大吃一惊，林瑛说道：“你把孩子抱到乡下去，这怎么可能？孩子还没满月呢。”黄纪元说了一句官腔：“伲全家开过会，已经决定哉。”银生说：“小倌要吃奶啘，乡下连奶粉也呒没，哪哈来事呢？”

黄纪元回答说：“放心好哉。彩凤已经答应让海珍断奶，小倌去乡下有奶吃。”接着又说：“我明朝就要回乡下，小倌让我带转去。”林瑛听了大惊失色，说道：“这也太急了，怎么说带走就带走？能不能住几天，大家再商量商量？”银生也说道：“倷难得来一趟上海，索性白相几日，让我领倷去云仙姐屋里白相，弗然俚会埋怨我格。”黄纪元摇头说：“我呒心思白相，再说现在合作种田，弗能让别人说闲话。”说话时他吃完一碗饭，用手抹了一下嘴巴。

银生这时感到十分为难，自己父亲的耿直脾气，向来是说到一定做到，家里除了母亲能够说服他，其他人的劝都不起作用。林瑛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丈夫，突然想起说：“云仙姐家里有电话，你打电话去告诉，她一定会来的。”林瑛想让云仙来帮自己劝说，银生也觉得是个办法，于是连忙出门，去马路对面的烟杂店打公用电话。

银生出门后，黄纪元让林瑛在自己跟前坐下，他开口说道：“林瑛啊，晓得唔笃有难处，我弗怪唔笃。小倌让我领到乡下去，好减轻点唔笃负担，伲老夫妻俩也好定心。”

林瑛听了这番话，眼泪扑簌簌直掉，忍不住哭出了声，海光和海荣也跟着一起哭。黄纪元被他们哭得心乱，只得劝了儿媳又劝两个孙子，本想问林瑛娘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再也张不开口。

银生打了电话回来，顺便买了二盒香烟。他把香烟放在父亲面前，开口说道：“云仙姐明朝一早来，要倷千万等俚。”然后在父亲身边坐下，问过母亲的身体情况，接着问田里收成好不好？黄纪元回答说：“现在粮食统购统销，收成再好，种田人也快活弗起来。”

银生说道：“国家实行统购统销政策，是为了取缔粮食黑市，打击囤积居奇。现在是过渡时期，国家有一定困难，将来一定会好转。”黄纪元无心听大道理，问他说：“小倌名字阿起好？叫啥名字？”

银生这时才想起，孩子出生到现在，不但户口没去报，连名字也没有起好，只得回答说：“我还朆想好。”黄纪元生气地直摇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看见他胡髭拉碴，一副落魄相，不由又一阵心酸。他想了想说：“小倌二月十二投人世，正好是百花生日，小倌将来一定有福气。”

林瑛问道：“这是真的吗？我在医院里也听人家这么说。”黄纪元点头道：“当然是真格。我看小倌面相来得好，一面孔福相，名字就叫海福吧。”

银生点头说：“阿爸起名字起得灵格，就叫海福好哉。”他问妻子觉得怎样？林瑛此时心里正乱，哪有心思考虑孩子的名字，没好气地回答道：“你说好，那就好。”

黄纪元这时想问儿子，在单位里究竟犯了什么错？到底有多严重？还没等他张口，林瑛先开口对银生说：“时间不早了，你去房里铺床，海光和海荣要睡觉。阿爸今天路上累了，也让他早点睡。”银生转身去里屋，黄纪元到嘴的问话，只得又咽回去。

银生家住的房子，原来是虹口区日租界的三层楼公寓。他家住在二楼，一间大房一隔为二，半间做了夫妻俩的卧室，另半间放一张饭桌和几把椅子，既是客堂间又是吃饭间。另外还有个小房间，摆放海光和海荣的一张床，几只箱子和衣柜，还有家里的杂物。黄纪元烫过脚后，同海光和海荣挤一张床睡，今天他累得够呛，上床不一会就呼呼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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