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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第1页）

属于不慡朗的还有尖、沤气、憔气等。沤气和偿气都是生气，但不是一般的生气，而是憋在心里生闷气。因此会沤出病来，使人憔悴；而&ldo;憔气古怪&rdo;则指心胸狭窄、想不开、小心眼儿、爱耍小脾气等毛病。这也都是不够慡朗的意思。&ldo;尖&rdo;则是小气。武汉人要嘲笑一个人小气，就会说：&ldo;这个人尖死！&rdo;外地人往往弄不清武汉话里的这个&ldo;尖&rdo;宇，以为是&ldo;jian&rdo;，其实不然。武汉人把&ldo;jian滑&rdo;叫做&ldo;拐&rdo;，&ldo;尖&rdo;则是小气、吝啬。因为慡朗者都大方，不慡朗则小气。小而至于&ldo;尖&rdo;，可见小气到什么程度。

除为人&ldo;唰喇&rdo;外，做事到位也很重要。因为差火的本义就是&ldo;不到位&rdo;；而做事&ldo;不到位&rdo;，也很容易把事情弄&ldo;夹生&rdo;。这样一来，弄不好就会把人得罪到家，后果也就可想而知的严重。要知道，武汉人可是连骂人都十分到位的。不信你去听武汉的泼妇骂街，那可真是淋漓尽致，狗血喷头，什么话都骂得出来。所以，你如果做人做事不到位，夹生半调子，那就一定会挨骂，而且会被骂得十分&ldo;到旷。

于是武汉人做事就会&ldo;铆起搞&rdo;。比如&ldo;铆起写&rdo;、&ldo;铆起讲&rdo;、&ldo;铆起吃&rdo;等等。有人把&ldo;铆起&rdo;写成&ldo;卯起&rdo;，是不确的。方方说&ldo;铆起&rdo;的意思是&ldo;使劲&rdo;、&ldo;不停&rdo;、&ldo;没完&rdo;《有趣的武汉话》），也没说全。&ldo;铆起&rdo;最重要的意思，是死死咬住、不依不饶，就像被铆钉铆住一样，因此是&ldo;铆起&rdo;而不是&ldo;卯起&rdo;。如果仅仅只是&ldo;不停&rdo;，则叫&ldo;紧&rdo;。比如，&ldo;你紧搞么事（口沙）！&rdo;&ldo;紧搞&rdo;只是不停地搞，&ldo;铆起搞&rdo;则还有一股韧劲，其程度较&ldo;紧搞&rdo;为重。

武汉人的&ldo;铆起&rdo;也不同于成都人的&ldo;雄起&rdo;。&ldo;雄起&rdo;即勃起、坚挺，&ldo;铆起&rdo;则有坚持不懈、坚韧不拔之意。&ldo;雄起&rdo;乃勃然奋起，&ldo;铆起&rdo;乃力求到位。这也是两地人性格不同所致：成都人（火巴），故须&ldo;雄起&rdo;；武汉人燥，故须&ldo;铆起&rdo;。比方说：&ldo;醒倒媒。&rdo;

从某种意义上讲，&ldo;醒倒媒&rdo;也是&ldo;铆起搞&rdo;之一种，是一种特殊的&ldo;铆起搞&rdo;。醒，也许应该写作&ldo;擤&rdo;。方方说，&ldo;醒&rdo;有&ldo;痞&rdo;的意思。其实，&ldo;醒&rdo;这个字在武汉话中意思非常复杂微妙。比如&ldo;滂醒&rdo;是&ldo;厉害&rdo;（如&ldo;（口者）得滂醒&rdo;就是&ldo;（口者）得厉害&rdo;），&ldo;醒黄&rdo;则是&ldo;扯淡&rdo;（如&ldo;闹醒黄&rdo;就是&ldo;胡日鬼&rdo;）。&ldo;醒里醒气&rdo;虽然就是&ldo;痞里痞气&rdo;，却不是一般的&ldo;痞&rdo;，而是那种涎着脸、赖着皮、纠缠不休又嬉皮笑脸的&ldo;痞&rdo;，有点擤鼻涕的味道。

倒，在武汉话中是一个常用的助词。说的时候，要读轻声。它的意思，相当于&ldo;什么什么样地&rdo;，如&ldo;诈倒裹&rdo;、&ldo;码倒搞&rdo;等等。码，有做假、装门面等意思。比如一个人其实货色不多，便只好把全部货色都码起来充大。所以，&ldo;码倒搞&rdo;就是假模假式、虚张声势地搞。&ldo;诈倒裹&rdo;，则是自吹自擂、狐假虎威地&ldo;裹&rdo;。裹，在武汉话里有纠缠、理论、撕掳、掺和等多种意思。比如纠缠不清就叫&ldo;裹不清白&rdo;。诈倒裹，也就是冒充什么什么的来掺和。由此可知，&ldo;醒倒媒&rdo;就是厚着脸皮没完没了地来纠缠。媒，应写作&ldo;迷&rdo;。武汉人读&ldo;迷&rdo;如&ldo;媒&rdo;。比如舞迷就叫&ldo;舞媒子&rdo;，戏迷就叫&ldo;戏媒子&rdo;。迷，可以是迷恋，也可以是迷惑。&ldo;醒倒迷&rdo;中的&ldo;迷&rdo;，当然是迷惑。因其最终是要达到某种目的，也可以谐其音写作&ldo;媒&rdo;。方方写作&ldo;醒倒霉&rdo;，似可商榷。因为&ldo;媚&rdo;非目的而是手段，其意已含在&ldo;醒&rdo;字之中；目的是拉扯、纠缠，故应写作&ldo;迷&rdo;或&ldo;媒&rdo;。

崇尚&ldo;唰喇&rdo;的武汉人最受不了&ldo;醒倒媒&rdo;。不理他吧，纠缠不休；发脾气吧，拳头又不打笑脸。最后只好依了他拉倒。当然也有先打招呼的：&ldo;莫在这里&lso;醒倒媒&rso;，（东西）不得把（给）你的。&rdo;但如果坚持&ldo;醒倒媒&rdo;下去洲仍有可能达到目的。所以方方说&ldo;醒倒媒&rdo;是武汉人的一种公关方式，这是不错的。武汉人脾气硬，不怕狠，却对牛皮糖似的&ldo;醒倒媒&rdo;无可奈何。其实，&ldo;醒倒媒&rdo;恰恰是武汉人性格的题中应有之义。因为武汉人的性格不但包括为人慡朗，仗义、大方，还包括做事到位。要到位，就得&ldo;铆起搞&rdo;，包括&ldo;铆起醒倒媒&rdo;。所以，武汉人还不能不吃这一套。

总之，武汉人的性格中有韧性、有蛮劲，也有一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精神。（图四十七）这种精神和慡朗相结合，就形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武汉人的这种性格甚至表现于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是在三伏天也要吃油炸食品的。在酷热的夏天，武汉人依然排队去买油饼油条。厨师们汗流浃背地站在油锅前炸，食客们则汗流侠背地站在油锅前等，大家都不在乎。有个笑话说，一个人下了地狱，阎王把他扔进油锅里炸，谁知他却泰然自若。阎王问其所以，则答曰&ldo;我是武汉人&rdo;。武汉人连下油锅都不怕，还怕什么？

他们当然&ldo;什么娘都敢骂&rdo;

三　生命的劲歌

武汉人敢骂，也敢哭。

我常常怀疑，武汉人的心理深层，是不是有一种&ldo;悲剧情结&rdo;。因为他们特别喜欢看悲剧。楚剧《哭祖庙》是他们钟爱的剧目，而他们喜欢听的湖北大鼓，我怎么听怎么像哭腔。认真说来，楚剧不是武汉的&ldo;市剧&rdo;，武汉的&ldo;市剧&rdo;应该是汉剧。然而武汉人似乎更爱听楚剧。除嫌汉剧有点正儿八经（汉剧近于京剧）外，大约就是楚剧哭腔较多之故。‐‐

武汉人的这种&ldo;悲剧情结&rdo;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直接继承了屈骚&ldo;长太息以掩涕兮&rdo;的传统吧！然而同为楚人的湖南人，却不好哭。有一次，我们为一位朋友送行，几个武汉人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抱头痛哭，而几个湖南人却很安静和坦然。湖南人同样极重友情，却不大形于颜色。他们似乎更多地是继承了楚文化中的玄思传统、达观态度和理性精神，把人生际遇、悲欢离合都看得很&ldo;开&rdo;。要之，湖南人（以长沙人为代表）更达观也更务实，湖北人（以武汉人为代表）则更重情也更慡朗。所以，武汉人办丧事，往往哭得昏天黑地，而长沙人却会请了管弦乐队来奏轻音乐，好像开&ldo;舞会&rdo;。&ldo;舞会&rdo;开完，回家去，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因此，务实的长沙人不像武汉人那样讲究&ldo;玩味儿&rdo;。&ldo;玩味儿&rdo;是个说不清的概念，但肯定包括摆谱、露脸、爱面子、讲排场等内容在内。说到底，这也是咱们中国人的&ldo;国癖&rdo;。但凡中国人，都多多少少有些爱面子、讲排场的。但似乎只有武汉人，才把它们称之曰&ldo;味&rdo;而视之为&ldo;玩&rdo;。武汉人喜欢说&ldo;玩&rdo;这个字。比如谈恋爱，北方人&ldo;搞对象&rdo;，武汉人则叫&ldo;玩朋友&rdo;。这话叫外地人听了肯定不自在，武汉人却很坦然，谁也不会认为是&ldo;玩弄异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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