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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京都西郊的梨花好,那是没去过江南,若是去过了江南,见过那里的杏花春雨,再瞧京西的梨花便只会莞尔一笑了。
江南春早,堪堪过了年,尚未出正月,便渐次暖和起来,过了二三月到了四月间,皆是大好春光,温暖宜人。
江南的姑苏更是钟灵敏秀之地,尤其沿着河塘那边,柳丝轻软,黛瓦白墙,有那船家摇着撸擦着河岸缓缓行船,一边热情的招呼客人上船,船老大是地道的姑苏人,明明是位老汉,可一嘴吴侬软语,说出的话却仿佛带着水音儿,霎时好听,当地人倒不觉着什么,却引得岸边几个外乡人,好奇的驻足看过来,跟船老大搭起讪来,都夸他说话好听,让他再多说几句,船老大个爽利人,见有人爱听他说话,高兴起来,便开口唱了几句小曲儿,那几人更是满口称赞。
船老大笑道:“老汉这可真是献丑了,不过若几位喜欢听曲看戏,可不能不去倚泓楼,老汉敢说整个南楚唱戏的都算上,也抵不上我们姑苏倚泓楼的角儿。”
那外乡人道:“早些年在京中倒是听人说过,倚泓楼头牌好像叫南楼月,唱的极好,只是寻常人轻易见不着,也请不到。”
船老大道:“哎呦,您这可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早些年南老板便封了嗓,娶老婆过日子去了,不过这倚泓楼如今的头牌也不是外人,正是南老板的弟子叫阿宝的,声腔身段比当年的南老板也不差什么,只不过他一月里也只初一十五才会登台,如今刚过了十五,您几位要是想听阿宝的戏,需得在姑苏盘桓些日子才行。”
几位外乡人大约等不了这么久,虽遗憾却也无法,又好奇的道:“那南楼月当真成家了,这怎么可能?”不怪几人不信,那南楼月当年声名远播,多少达官贵人争抢,谁能想到不过几年的功夫,竟然在这姑苏城娶了老婆。
船老大见他们不信,忙道:“不止娶妻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呢,那孩子生的粉妆玉琢好看的紧,跟那观音菩萨跟前儿的金童一般无二。”
几人不禁道:“莫非你见过?”
船老大倒实在嘿嘿一笑:“老汉倒是没这样的运道,是我家里的老婆子,去年卖花串子的时候,碰上过一回,生的那叫一个好看,我家老婆子都看呆了呢。”
几人不免摇头:“你那家里的之前也没见过那孩子,怎么知道是南老板的儿子。”
船老大却不以为然:“我家老婆子是没见过那位小少爷,却认得那阿宝,当时正是阿宝抱着那小少爷出来买花的,而且生的那样好看,不是南老板家的小少爷还能是谁,对了,我那老婆子还说,阿宝唤那小少爷小寿儿,听人说过南老板家小少爷正是叫寿儿的。”说着到了码头,船老大靠了过去,几人结了船资上岸。
等船划走了,旁边那个颇魁梧的黑脸汉子低声道:“李头儿,六爷可是让咱们留下来查问绣坊找人的,您怎么问起那唱戏的来了。”
那李头儿不是别人正是梁府的大总管李顺儿,前些日子跟着六爷赶来了江南,方知这皎月坊不止余杭一家,姑苏,扬州湖州等,几乎只要繁华些的地儿都开了分号,足有十几家之多,他跟着六爷把这十几家转了个遍,底细也查问清楚了,背后东家是一位年纪大了放出宫的绣娘,嫁了苏州一位姓萧的绸缎商人,便借着夫家跟自己的手艺开了绣坊,先头也未想能做大,谁知却做出了口碑,五年间接连开了十几家分号。
六爷甚至动用了官府,把皎月坊绣娘的花名册一一绘了像仔细比照过数遍,也没找见什么线索,因北国使团进京,皇上急召,六爷只得先回京,却把李顺儿跟几个护卫留在了江南,吩咐他继续找人。
李顺儿一想起六爷那不找见人誓不罢休的神色,不免苦笑,这可都过去五年了,还说六爷终是心死了呢,谁想一个帕子又勾了起来。
说起来当年那场大火可是把别院烧成了飞灰,除了同贵儿跟韩妈妈命大半夜出去看病,侥幸得了性命,剩下的那些丫头婆子护院厨子小厮家丁,可都死的透透了,放火的是那些山匪,那些亡命之徒既潜入别院自然不会留下活口,更何况玉娘子的尸首都下了葬,怎么这过了五年,又想起找人了,难道这死了五年的人还能活过来不成。
李顺儿纵然心里觉着六爷糊涂了,却不敢违逆,六爷既然吩咐了,他便只能留在江南四处查问找人,之所以在苏州盘桓是因苏州这边的绣坊多,绣娘自然也多。
虽说李顺儿不认为能找见人,但也知道若万一玉娘子能活过来,以她一个女子,想维系生计大约也只能靠她那一手好绣工了,皎月坊查问过,便查别的绣坊好了。
不想,今日一时兴起跟着船老大偶然闲谈几句,倒是意外知道了南楼月的消息,不过身后的护卫问的极是,这南楼月跟玉娘子有何干系。
李顺儿在心里仔细回想了一番,当年南楼月是在燕州府待了大半年,前头在燕州城内的梁府里住着,那时节玉娘子根本就未进过梁府,要说见过也只可能在别院,可那别院内外有别,六爷又格外着紧玉娘子,就李顺儿回忆,仅有那么一回,玉娘子去了外院看戏,还是六爷亲自陪着的,也只是在廊子间瞧了一会儿便回内院去了,说起来都不能算见过,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会有牵扯。
可不知为何,过了五年再听到南楼月的消息,让他莫名有些异样的感觉,尤其南楼月竟然娶妻生子了,李顺儿还记得当年六爷可是授意南楼月去勾引潘复,进而逼着潘复写下了和离书,应该说南楼月跟玉娘子毫无牵连,至少南楼月是很清楚那些内情的,可知道内情又如何,当年他只是听命于六爷行事,况如今都过去五年之久,他一个男子,娶妻生子也是人之常情,且以那南楼月的长相,他儿子生的不好看才奇怪。
想到此,李顺儿下意识甩了甩脑子里荒谬的念头,开口道:“去寻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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