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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二人走着，不觉到了柏林深处。家树道：&ot;你实说，你母亲叫你一早来约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ot;凤喜听说，不肯作声，只管低了头走，家树道：&ot;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呢？我办得到，我自然可以办。我办不到，你就算碰了钉子。这儿只你我两个人，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ot;凤喜依然低了头，看着那方砖铺的路，一块砖一块砖，数了向着前面走，还是低了头道：&ot;你若是肯办，一定办得到的。&ot;家树道：&ot;那你就尽管说吧。&ot;凤喜道：&ot;说这话，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你得原谅我，要不，我是不肯说的。&ot;家树道：&ot;你不说，我也明白了，莫不是你母亲叫你和我要钱？&ot;凤喜听说，便点了点头。家树道：&ot;要多少呢？&ot;凤喜道：&ot;我们总还是认识不久的人，你又花了好些个钱了，真不应该和你开口。也是事到头来不自由，这话不得不说。我妈和&039;&039;翠云轩&039;&039;商量好了，让我到那里去唱。不过那落子馆里，不能像现在这样随便，总得做两件衣服。所以想和你商量，借个十块八块的。&ot;家树道：&ot;可以可以。&ot;说时，在身上一摸，就摸出一张十元的钞票，交在她手上。

凤喜接了钱，小心的把钱放进口袋里，这才抬起头回过脸来，很郑重的样子说道：&ot;多谢多谢。&ot;家树道：&ot;钱我是给你了，不过你真上落子馆唱大鼓，我很可惜。&ot;凤喜道：&ot;你倒说是这样要饭的一样唱才好吗？&ot;家树道：&ot;不是那样。你现在卖唱，是穷得没奈何，要人家的钱也不多，人家听了，随便扔几个子儿就算了。你若是上落子馆，一样的望客人花一块钱点曲子，非得人捧不可，以后的事就难说了。那个地方是很堕落的，&039;&039;堕落&039;&039;这两个字你懂不懂？&ot;凤喜道：&ot;我怎么不懂！也是没有法子呀。&ot;说时，依旧低了头，看着脚步下的方砖，一步一步，数了走过去。家树也是默然，陪着她走。过了一会道：&ot;你不是愿意女学生打扮吗？我若送你到学堂里念书去，你去不去呢？&ot;凤喜听了这句话，猛然停住脚步不走。回过头却望着家树道：&ot;真的吗？&ot;接上又笑道：&ot;你别拿我开玩笑。&ot;家树道：&ot;决不是开玩笑，我看你天分很好，像一个读书人，我很愿帮你的忙，让你得一个好结果。&ot;凤喜道：&ot;你有这样的好意，我死也忘不了。可是我家里指望着我挣钱，我不卖唱，哪成呢？&ot;家树道：&ot;我既然要帮你的忙，我就帮到底。你家里每月要用多少钱，都是我的。我老实告诉你，我家里还有几个钱，一个月多花一百八十，倒不在乎的。&ot;凤喜扯着家树的手，微微的跳了一跳道：&ot;我一世做的梦，今天真有指望了。你能真这样救我，我一辈子不忘你的大恩。&ot;说着，站了过来，对着家树一鞠躬，掉转身就跑了。家树倒愣住了，她为什么要跑呢？要知跑的原因为何，下回分解。

第一卷第四章

?第四回　邂逅在穷途分金续命　相思成断梦把卷凝眸却说家树和凤喜在内坛说话，一番热心要帮助她念书。她听了这话，道了一声谢，竟掉过脸，跑向柏树林子里去。家树倒为之愕然，难道这样的话，她倒不愿听吗？自己呆呆立着。

只见凤喜一直跑进柏树林子，那林子里正有一块石板桌子，两个石凳，她就坐在石凳上，两只胳膊伏在石桌上，头就枕在胳膊上。家树远远的看去，她好像是在那里哭，这更大惑不解了。本来想过去问一声，又不明白自己获罪之由，就背了两只手走来走去。

凤喜伏在石桌上哭了一会子，抬起一只胳膊，头却藏在胳膊下，回转来向这里望着。她看见家树这样来去不定，觉得他是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因此很踌躇。再不忍让人家为难了，竭力的忍住了哭，站将起来，慢慢的转过身子，向着家树这边。家树看了这样子，知道她并不拒绝自己过去劝解的，就慢慢的向她身边走来。她见家树过来，便牵了牵衣襟，又扭转身去，看了身后的裙子，接着便抬起手来，轻轻的按着头上梳的双髻。她那眼光只望着地下，不敢向家树平视。家树道：&ot;你为什么这样子？我话说得太唐突了吗？&ot;凤喜不懂&ot;唐突&ot;两个字是怎么解，这才抬头问道：&ot;什么？&ot;家树道：&ot;我实在是一番好意，你刚才是不是嫌我不该说这句话？&ot;凤喜低着头摇了一摇。家树道：&ot;哦！是了。大概这件事你怕家里不能够答应吧？&ot;凤喜摇着头道：&ot;不是的。&ot;家树道：&ot;那为什么呢？我真不明白了。&ot;凤喜抽出手绢来，将脸上轻轻擦了一下，脚步可是向前走着，慢慢道：&ot;我觉得你待我太好了。&ot;家树道：&ot;那为什么要哭呢？&ot;凤喜望着他一笑道：&ot;谁哭了？我没哭。&ot;家树道：&ot;你当面就撒谎，刚才你不是哭是做什么？你把脸给我看看！你的眼睛还是红的呢！&ot;凤喜不但不将脸朝着他，而且把身子一扭，偏过脸去。家树道：&ot;你说，这究竟为了什么？&ot;凤喜道：&ot;这可真正奇怪，我不知道为着什么，好好儿的，心里一阵……&ot;她顿了一顿道：&ot;也不是难过，不知道怎么着，好好的要哭。你瞧，这不是怪事吗？你刚才所说的话，是真的吗？可别冤我，我是死心眼儿，你说了，我是非常相信的。&ot;家树道：&ot;我何必冤你呢？你和我要钱，我先给了你了，不然，可以说是我说了话省得给钱。&ot;凤喜笑道：&ot;不是那样说，你别多心，我是……你瞧，我都说不上来了。&ot;家树道：&ot;你不要说，你的心事我都明白了。我帮你读书的话，你家里通得过通不过呢？&ot;凤喜笑道：&ot;大概可以办到，不过我家里……&ot;说到这里，她的话又不说下去了。家树道：&ot;你家里的家用，那是一点不成问题的。只要你母亲让你读书，我就先拿出一笔钱来，作你们家的家用也可以。以后我不给你家用时，你就不念书，再去唱大鼓也不要紧。&ot;凤喜道：&ot;唉！你别老说这个话，我还有什么信你不过的！找个地方再坐一坐，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ot;家树站住脚道：&ot;有话你就问吧，何必还要找个地方坐着说呢！&ot;凤喜就站住了脚，偏着头想了一想，笑道：&ot;我原是想有许多话要说，可是你一问起来，我也不知道怎样，好像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有什么要说的没有？&ot;说时，眼睛就瞟了他一下。家树笑道：&ot;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ot;凤喜道：&ot;那末我就回去了，今天起来得是真早，我得回去再睡一睡。&ot;当下两个人都不言语，并排走着，绕上了出门的大道，刚刚要出那红色的圆洞门了，家树忽然站住了脚笑道：&ot;还走一会儿吧，再要向前走，就出了这内坛门了。&ot;凤喜要说时，家树已经回转了身，还是由大路走了回去。凤喜也就不由自主的，又跟着他走，直走到后坛门口，凤喜停住脚笑道：&ot;你打算还往哪里走？就这样走一辈子吗？&ot;家树道：&ot;我倒并不是爱走，坐着说话，没有相当的地方；站着说话，又不成个规矩。所以彼此一面走一面说话最好，走着走着，也不知道受累，所以这路越走越远了。我们真能这样同走一辈子，那倒是有趣！&ot;凤喜听着，只是笑了一笑，却也没说什么，又不觉糊里糊涂的还走到坛门口来。她笑道：&ot;又到门口了，怎么样，我们还走回去吗？&ot;家树伸出左手，掀了袖口一看手表，笑道：&ot;也还不过是九点钟。&ot;凤喜道：&ot;真够瞧的了，六点多钟说话起，已说到九点，这还不该回去吗？明天我们还见面不见面？&ot;家树道：&ot;明儿也许不见面。&ot;凤喜道：&ot;后天呢？&ot;家树道：&ot;无论如何，后天我们非见面不可。因为我要得你的回信啦！&ot;凤喜笑道：&ot;还是啊！既然后天就要见面的，为什么今天老不愿散开？&ot;家树笑道：&ot;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原来不过是要说这一句话。好吧，我们今天散了，明天早上，我们还是在这里相会，等你的回信。&ot;凤喜道：&ot;怎么一回事？刚才你还说明天也许不相会，怎么这又说明天早上等我的回信？&ot;家树笑道：&ot;我想还是明天会面的好。若是后天早上才见面，我又得多闷上一天了。&ot;凤喜笑道：&ot;我就知道你不成。好！你明天等我的喜信吧。&ot;家树道：&ot;就有喜信了吗？有这样早吗？&ot;凤喜笑着一低头，人向前一钻，已走过去好几步，回转头来瞅了他一眼道：&ot;你这人总是这样说话咬字眼，我不和你说了。&ot;这时凤喜越走越远，家树已追不上，因道：&ot;你跑什么？我还有话说呢！&ot;凤喜道：&ot;已经说了这半天的话，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明儿个六点钟坛里见。&ot;她身子也不转过，只回转头来和家树点了几点。他遥遥的看着她，那一团笑容，都晕满两颊，那一副临去而又惹人怜爱的态度，是格外容易印到脑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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