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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自恨寻芳到已迟(第1页)

“天须无恨我无心(..)”!

自从那年上元灯会,巧遇了水汇川留下的孪生三胞胎孙女,生得很是像水如镜,我心中就添了些挂念。此后的每年上元节,都想去看一看这三个孩子,就像能看到水如镜的影子。直到过了第四年,我听闻慕容晚将三个孩子中的水盈选为下一任王女,便不再与她们相见。可又是三年过后的上元节,我路过故地,却见到水凝孤单单站在踏霜桥上,一直站到看灯人散。她手里提着一盏千莲灯,还是我最后见她们那年上元节送给她们姐妹三人的那一盏。第二年的上元夜,我又看见她仍是一直提着千莲灯,独自一个人在踏霜桥上,一直站到了四更天。

我这三个孙女生得一般面貌,性子却是天差地别。水凝自小偏于柔弱,骨子里十分善良,虽然身在阿修罗道,却生来就不是阿修罗的脾性,这点倒是很像水如镜。水汇川死后不久,他媳妇也跟着去了,三姐妹只剩下慕容晚一个依靠。水盈和水灵整日里花尽心思围着慕容晚,只有水凝还惦记着每年想见见我这个祖父。

我指点了她进浮梅谷的道路,她有机缘便来看望我,后来水盈做了王女,将两个孪生妹妹都任意驱驰,水凝就再不得自由,我们祖孙也就鲜有再见面。

我闲来无事,一向随性四下云游,那年忽然听闻阿修罗道竟然莫名在九离山后山屠村,待我急急赶到那里已是半夜,村中已无活人。也是天意如此,碰巧就给我瞧见一只野狼叼着个不满周岁的孩童,便救下来养在身边。

后来,水凝来找我,求我帮她寻找她妹妹水灵的孩儿。原来水灵早年就与罗崇恩生下一个儿子,却被水盈夺了去,以作钳制水灵之用。但水灵生性大胆,僭越惹怒了水盈,罗崇恩私底下为了给水灵求下一条活命,替水灵受了“枯木钉”以为惩罚,又为表忠心,在水盈面前服下了奴魂散,并且从倚天崖上亲手抛下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立誓永远与水灵再无瓜葛。

水凝一直在暗中尾随,其时就藏在倚天崖下的一个小石洞里,一见上面竟然抛下一个襁褓幼童,不惜舍命接住了孩子。但悬索在最后关头还是断了,她与孩子一同落入海中,也受了极重的内伤。她救下水灵的孩子之后,就将孩子送去了虬森山,托付给当地的山民抚养。后来听说山中偶有时疫,担心□□的山民不能护好孩子,而她自己又被水盈时时驱策,实在无法,便求我将水灵的这个骨血养在身边。

我无心掺和你们九离山与阿修罗道之间的恩怨,但事关我的几个后人,还是免不了要牵挂些。水凝还告诉我,其实水盈派人在九离山后山屠村,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周岁大的女娃娃。那个心口正中有一颗红痣的女娃娃,正是林芳伊留下的唯一骨血。水盈已经将林芳伊夫君家中上下人等尽数杀死,还命曾经跟你学会贯日剑的水凝,在其中两个尸身上留下剑痕,意图栽赃给林芳伊。水凝虽然不敢违逆水盈,但心中始终愧疚,可此时林芳伊已经生死不知,她便也求我寻同时找林芳伊和她的孩儿,万万不能让这对苦命的母女落入水盈之手。

除此之外,水凝自己也在四处寻找她的孩儿。她告诉我,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按照水盈的吩咐去坏你名节,却将水盈给她的药物用在了杨朝客身上,最终怀有身孕。一年前她被强行催产,而她却连生下的孩儿是男是女都不知晓,就被水盈抱走,最终更是不知孩儿的生死下落。

想我半生,人若浮云,到得了一把年纪,倒要为寻几个孙辈和曾孙辈的下落四处奔走,也是因缘孽障。

彼时阿修罗道势大,竟被他们跟踪我到了浮梅谷,我只得立刻带着风儿,避居进了当年被我亲手剿灭恶道的一心观中。待寻到了宇儿,便让他二人以兄弟相称,只想等这两个孩子长大些,就将他俩做一对道童打扮,随我出外继续寻找水凝的孩子和林芳伊的下落。

观里有两个稚龄小儿,我无法远行,而正在此时,我又得到消息,说是阿修罗道中王女的妹妹反叛,打听之下才知竟然是水凝出了事。

我闯入十地弥卢岛,从神宫地牢中救走了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水凝。我自三十岁上早已立誓,平生不再杀一人,是以与莫三友兄弟交锋之时,我虽占上风还是放过了莫三友,不想却被莫三贤在背后用毒暗器所伤。我心中惦念观中的一对年幼孩子,带伤星夜赶回一心观,正见到他两个已经被你带回客店,想来也是天道命数使然罢。

我知你为人端方,两个孩子跟在你身边倒也放心,何况我当时身中剧毒,急需养伤恢复,阿修罗道还在四下里寻找我和水凝的下落,于是我便留下字迹,许你将两个孩子带走。当天夜里,一心观就被天雷大火所焚,也不知是应了谁的劫数。

我将水凝交给我徒弟武厚义和徒孙君自安,自己又回到浮梅谷。待我养好伤,却又寻不到了他们三人。在浮梅谷谷口,遇到了扮做了水凝的水灵,我一时不察,将她带入浮梅谷,她却趁我不备,将浸过欺鸩草的细密毒针打入了我三道大穴。所幸我那时尚能压住毒性,制住水灵,她痛哭不已,将头在地上都磕破了,说因她一直抓不到水凝,水盈对她日渐不满,她说她与兴宁王江廷生有一子,名叫碧阳,水盈便以那孩子的性命相要挟,水灵此次来暗算我也实属逼不得已。我心生怜悯,便放走水灵。

我所中的欺鸩草其性极毒,日有极阳,夜有极阴,阳有极燥,阴有极寒,阴阳互转,自行克化,时至今日也无法祛除。我平生功力,几乎都消耗在了抑制毒性发作时的苦燥苦寒之上,想来,我在这人世间也没有几年光景了。

不过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竟给我辗转打探到了闵槐。当年,水盈就是逼着他给水凝催生下了一对孪生女儿,还由他口中,得知了那两个孩子在心口上都有红痣为记。心口正中有一颗红痣的是姐姐,心口偏左有两颗红痣的是妹妹。

我暗中查了许久,才终于从罗崇恩的一个手下口中得知,当年罗崇恩曾经在杭州左近的一户种茶人家里寄养过一个小女婴,不想孩子两岁才过,钱塘江发了一场大水,那户人家就没了踪影,也不知是死是活。罗崇恩曾数次去到杭城暗中查访,一直没有寻到下落,最后也只得作罢。

于是我便移居到钱塘,细细打听寻找了经年,才得知那户人家虽不曾遭了水灾,却在大水过后被人夺了茶田,他一家人没了生路,只得投奔到他乡。在路上又遭逢瘟疫,死了当家主事的男人,他媳妇只好在当地改嫁他人,为了换钱发送丈夫,只好将自己的孩子并那个寄养的孩子一道儿都卖了。

也是这女娃娃还算不得命歹,被卖到了姑苏一户无儿无女的殷实人家里,收养做了女儿。那户人家一向积德行善,对这女娃娃也甚好,给她取名叫做莲笙,视如掌上明珠,还让她在五岁上去读了女学。许是积累多了功德,那人家的主母后来竟又生下了一儿一女。

我一路寻到姑苏,见到了下学回家的莲笙,一眼就认了出来,她那时已经八岁,与风儿生得一模一样。因见她在那户人家里过得甚好,我也不忍去惊动打扰,思虑再三,便决定还将她留在那里,打算先去九离山接回风儿和宇儿。不料我动身的第二日,就在路上听说了姑苏有人家丢失了女娃娃,我心中自觉不好,转回头赶去莲笙家中,果然就是莲笙不见了踪影。

我猜想此事恐与阿修罗道有关,打探之下查得果然就是罗崇恩也打听到了莲笙的下落,来此劫走了莲笙。所幸我追去及时,从罗崇恩手中夺回了莲笙。

经过那一番折腾,我几乎压不住欺鸩草的毒性,便干脆带着十岁的莲笙,就隐居于姑苏市井。既然莲笙的姐姐叫做立风,就给她也起了个名字叫做步烟。这些年来,我悉心教导烟儿,想来等日后她们姐妹见面,两个孩子都是一般的出挑,不想……

我琢磨这些一鳞半爪零零碎碎的事情,猜想这许多事情的根源还该是都在水盈身上。当年是她暗中要算计九离山,正好又是因看上了杨朝客,于是使出个一箭双雕的计策。先是利用你与林芳伊之间的旧事,让林芳伊和杨朝客生了嫌隙,正逢听说林芳伊有孕,她就逼着水凝去勾引你,再等待林芳伊生下孩子,便将水凝催产,用水凝的孩子偷龙转凤,意图就是栽赃嫁祸给林芳伊和你。可她千算万算,漏算了水凝对你的心意。她不知道水凝怀的孩子其实也是杨朝客的,更不知道罗崇恩背着她不知道,将水凝生下的另外一个孩子偷偷藏了起来。

我的三个孙女和一个外孙女之中,两个心善的都已经先走了,只留下两个做尽恶事的,真真是教人扼腕。我如今已经九十有六,余生有限,只希图在有生之年,还能将这几个命途多艰的曾孙辈都寻到下落,让他们能有个安顿。水凝的两个女儿,如今只剩下一个烟儿,水灵的两个儿子,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宇儿,芳伊的那个儿子,却是一直都没有下落。

此番我能寻到芳伊,想来是上天看她实在太过可怜,让她死前能够看明白杨朝客其人,她既然最终选择无论如何也要回到九离山来,也是她一番幡然醒悟。想来,她这一世的昏盲,到此该是终于都通透了。”

正说到此处,见所来之处闪起火光,秦正杰腾地站起身,却被梅鹤溪一把拉住:“坐下。你这时候过去,已经什么都见不到了。让她去罢,也算是你遂了她最后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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