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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伯笙笑道:&ldo;我的确要大嚼一顿,倒不是过屠门。&rdo;魏端本倒无意问他什么大嚼,手里捧了那张报纸,自向屋子里走,口里自言自语地道:&ldo;像陶伯笙这样的小游击商人听说黄金涨了价,都兴奋之至,别个大商人就不用说了。怪不得他一早起来就有一顿大嚼。&rdo;
魏太太睡在床上,当他们在冷酒店里说着黄金价目的时候,她就醒了。睁眼见丈夫捧了报纸进来,这就突然地坐了起来,笑道:&ldo;黄金果然涨到三万五了吗?&rdo;魏端本笑道:&ldo;一点不错。你看这事,我应当怎么办?&rdo;他右手将报递给太太,左手在头上连连的乱搔一阵。
魏太太找着那段新闻,匆匆地看了一遍,披衣下床,向魏先生微笑着道:&ldo;你这个书呆子,还在这里发什么痴,你应该快点去见你那贵科长,看他表示着什么态度?趁着他还在高兴的时候,你要和他谈什么条件,也许他乐于接受。这就叫打铁趁热,你懂是不懂?&rdo;说着,伸手轻轻地拍了他两下肩膀。
魏端本想着也是,看了报上的消息,是买了金子的人,谁也得高兴一下。在科长高兴的时候,话是好说的,于是匆忙着打水洗了一把脸。太太发财找机会的心,似乎比他还要热烈;他在这里洗脸,她却在旁边送香皂,送牙膏,不断地伺候着。
魏先生还没有把脸洗完,魏太太就端了一盏新泡的茶送过来。她还怕茶太热了,魏先生喝着烫口,另将一只空杯子,把茶倒来倒去,两个杯子来回的冲倒了十几次,将茶斟得温热了,递给丈夫。笑道:&ldo;喝吧。喝了就走,我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哩。&rdo;说着又把那顶半旧的呢帽子交给他。魏端本戴起帽子,太太又将皮包塞到手上。魏端本虽感到太太有些催促的意思,反正那也是青年女子发财心急吧。他说了声等好消息吧,就转身向外了。
但在他将出房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看,却见太太抬起手臂来看过手表,又把手表送到耳边听听。现着有什么时间性的事要办一样,心里不免带上一些奇怪的意味出门而去。魏太太并不觉丈夫有什么惊异之处,洗脸水盆放在五屉柜上,水还没有倒去呢,就支起桌上的镜了来,多多的在脸上抹着香皂,然后低头伸到脸盆去洗脸。这和平常将把湿毛巾随便抹了抹嘴唇和眼睛大为相反。她左手按住了盆沿,右手托住带水的手巾,在脸上抹了十几下。自己也料着洗得够干净,将手巾拧干,把脸上水渍擦干,手巾捏成一团,向桌上一扔。立刻把她制服男子时的武器,如雪花膏、粉扑、胭脂、唇膏等等,全数由抽屉内取出来,放在镜子边。
第十回乐不可支(2)
尽管心里是恨不得一步就踏出大门去的,但是这化妆的功夫,却不肯糙糙,先在脸上抹匀了雪花膏,再将粉扑子满脸轻轻抹上香粉,尤其是鼻子两边,这是粉不容易扑匀的所在,她对着镜子从容地按上了几遍。在镜子里看得粉是扑匀了,这才将胭脂盒里铜钱大的小胭脂扑儿,在腮脸上转着圈儿,慢慢的去涂画着。她有两只口红,一只深红的,一只淡红的,她对面前这两只口红,踌躇着选择了很久,最后选择了那深红的,在嘴唇上仔细地而又浓厚地涂抹着。涂抹完了,还用右手的中指,在嘴唇上轻轻地画匀。每一下都正对了镜子工作,让嘴唇和脸的赤白界限非常的清楚,最后一次,是画眉毛了,在抽屉里找出先生工作用的铅笔,在眉毛上来回的画了十几道,将眉梢画得长长的。
一切都化妆完毕,对镜子再看看,这还感到怕有不周全之处,把桌上那个湿手巾团儿拿起,将中指卷着一点儿手巾边缘,把眼睛的双眼皮细细的抹去粉渍。这样,双眼皮就格外的分明了。脸上的工作完了,才去把生发油瓶子取过来,很不惜牺牲的,在左手心里倒下了满掌的油。然后放下瓶子,两手心分盛着油,向烫的头发上涂抹着,其次是弯腰对了镜子,取过梳子,把头发从头到尾梳理。尤其是烫发的尾梢,这是表现美丽的所在,左手梳着,右手托着,让它每个乌云卷儿非常的蓬松而又不乱。这个修理头面的工作,她总耗费了三十分钟,然而她还觉得是过于匆忙的。
把五屉柜上那些征服男子的重武器,全部送回到抽屉,以后她还拿起桌上的镜子照过两次,她感到时间是不许可再拖延了。立刻把挂在墙上的那件花绸长夹袍穿上。这是她不无遗憾的事,无论到哪里去作客,就是这件衣服,见过三面的人,就要让自己的容光减色了,但这没有办法,就是有钱临时去做也来不及。她踌躇了一会,夹上大衣和皮包,又照了一下镜子。皮鞋今天先换上的,因为自己有这个毛病,常常是因匆促地出门,忘记了换皮鞋,有时走出门很多路,复又回来换上皮鞋,这次有意纠正这个错误,所以先把皮鞋穿上了。
这时走出了门,正要雇人力车,可是低头看到自己这双皮鞋,却是灰土蒙着的,还走回了屋子去,要整理一下。急忙中又找不到擦皮鞋的东西,就把桌上那湿手巾团拿起,将紫色皮子洗干净了,也就放出了一阵红光,她这算满意了,带三分高兴,七分焦急,雇人力车子,就奔向她的目的地而去。她坐上车上,还两次抬起手腕上的表来看了看时刻,距心里头的八点钟仅仅只过十分钟,觉着是没有多大问题,这就取出手皮包里的小粉镜对着脸上照了两次。
车子到了目的地门口,就是大广东馆子。她付出车钱,赶快地走进食堂,但到了食堂门口,就把脚步放缓了。她眼光很快的,向满茶座横扫了一遍。早就看到范宝华和陶李二位坐在茶座上大吃大喝。只看范的脸上那收不住的笑容,就知道他心里是太高兴了,但她虽是看到,却不向他们座位上走去。故意地远远绕开正中若干座位,走向食堂的角落里去。
范宝华看到,突然由座位上站起来,手里拿着筷子,连连地招了几下手笑道:&ldo;请这边坐。&rdo;魏太太向他点了两点头,依然在座位上坐下。范宝华见她不肯过来,也就只有自行坐下了,但他那双眼睛,却直向这边探望着。约莫有十分钟,见她那位子上还只是一个人,便笑道:&ldo;老陶,你过去看看,她若是自用早点,就请她过来坐吧。你是她老邻居,一请就会来的。&rdo;说着,又伸手将陶伯笙推了两下。
陶伯笙对于这事,自然是感到有些不大方便,可是今天的范老板,非比等闲,已是拥有七百两黄金的家翁了,便带着笑容走向魏太太座位上去。果然不辱使命,人家就让他邀着同走过来了。范宝华见她走来,便已起身相迎。她到了座位前,并不坐下,扶了椅靠站定,因笑道:&ldo;让我作个小东吧。&rdo;
范宝华道:&ldo;谁作东都没有关系,请坐下吧,魏太太不等什么人吗?&rdo;她笑道:&ldo;我今天起早出来买点东西,路过门口,顺便来吃些早点。&rdo;陶伯笙道:&ldo;那就更不客气了,我都愿意替范先生代邀你这位贵客。&rdo;
第十回乐不可支(3)
范宝华三个指头夹住了纸烟,抿着嘴吸了一口,然后喷着烟笑道:&ldo;你那下面几句话,我替你说了吧,范先生买金子发了财了。哈哈!&rdo;魏太太还是不肯坐下,向他脸上瞟了一眼,见他眉飞色舞,喷出来的烟,像一支箭似的,向面前直she出去,便是这烟,好像都带了一股子劲。因笑道:&ldo;可不是吗!一夜之间,一两金子就赚一万五千元,千把两金子这要赚多少钱?&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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