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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陈三领命离开，陈焘洋看陈三佝偻的背影，猛记起一件事，叫道：&ldo;陈三，你回来。&rdo;

&ldo;叫别的人去照看少爷，你先去番禺县衙替潘振承办一张出洋的牒子，就说潘振承数日后乘潮州海商的红头船下吕宋。&rdo;

&ldo;没有族邻保结行吗？还有，潘振承寄住在琼花庙二弟家，按理应当归南海县署办牒子。&rdo;陈三曾为广义行的伙计办过出洋官牒，知道其间的某些规矩。

陈焘洋道：&ldo;番禺县令刚收到十三行一笔捐输。你带我的名剌，老夫出面，没有搞不定的事情。&rdo;

番禺县署在东翼城的德政街。番禺县的历史可追溯到秦始皇三十三年，两千年弹指一挥间，县署仍建立在汉代原署的旧址上。广州既是省治、府治，还是番禺、南海二县的县治。番禺县辖城东，南海县辖城西。番禺知县张轼衍，徽州婺源县人，二十三岁金榜题名，列三甲赐进士出身，外放广东先后任新安县、番禺县正印官。张轼衍父亲是个老师爷，做过二十多年幕友，因不满绍兴师爷挤兑外籍幕友，辞幕经商。耳濡目染，张轼衍对衙门的潜规则略知一二，倘若死抠明文规章，无疑作茧自缚。

陈焘洋仆人陈三上门办牒，张轼衍二话没说吩咐书启：&ldo;郝先生，你替陈焘官办了，现在就办。&rdo;

陈三提醒道：&ldo;老爷，是给潘振承办。&rdo;

张轼衍怫然不悦：&ldo;本县岂有不知替何人办？哼，本县是看陈大人的面子。&rdo;书启师爷郝斌说道：&ldo;像潘振承这种草民，即便有乡绅族邻联保，也未必办得了出洋官牒。朝廷有令，严加限制商民出洋，出洋逾期不归，株连保人，一并治罪。&rdo;

郝斌去签押房写牒盖印，陈三站县署仪门外等。

县署街对面有座茶楼，严知寅坐二楼临窗的座位朝下看。他知道陈三来做什么，按照老爸的分析，潘振承不论有无出洋官牒，都是违例，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凭牒出洋。

巢大根气喘吁吁跑上楼，&ldo;少东主，孔义夫被奴才一激，果然像条疯狗骂咧咧来了。&rdo;严知寅笑道：&ldo;好哇，老爸和我就怕他逆来顺受，忍辱认输。&rdo;严知寅、巢大根趴在窗台，朝县衙门方向看。

他们看到一个胥吏将一个绿本子给陈三，想必是潘振承的出洋官牒。陈三正欲走开，看到一个穿着旧长衫的书生怒气冲冲走来，他看了看衙门右侧半悬的登闻鼓，皂隶拦住书生指了指墙上那块醒目的&ldo;止讼牌&rdo;，书生愤然推开皂隶，箭步而上，拿起鼓槌猛击。

张轼衍穿着短袖绸衫，摇着羽扇，在值房与钱谷师爷黄汝南谈赈粥之事。黄汝南说十三行的六百两捐银已入账，只需花销二百两，就能把西江水灾那拨灾民支应过去。数日后洪水退却，只管把灾民逐出城池。

&ldo;咚咚咚……&rdo;

张轼衍问：&ldo;何人击鼓？&rdo;

一个皂隶匆匆而入：&ldo;老爷，是一个穿旧衫的草民，其情激愤。&rdo;

刚泡的茶还没沾口，手头还有数件要事等着商量。张轼衍一脸不悦，师爷黄汝南道：&ldo;东翁，止讼日击鼓扰官，每天都有两三次。这样下去不行，一天到晚穷于应付鸣冤的刁民，县署正印官还要不要做？&rdo;

师爷提到的止讼日，是指每月三六九之外的日子，每月共有九天为接讼日。另外，每年四月初一至七月二十日农忙期，除了谋反、叛逆、人命等重大案情，其他的诉讼一律不予受理，这便是止讼期。同时，朝廷又设立登闻鼓制度，作为紧急案情或重大冤情的绿色通道，规定闻鼓必接讼。张轼衍的父亲是个老师爷，在儿子外放前曾跟张轼衍谈起过闻鼓接讼。他说没有一个正印官喜欢击鼓鸣冤的民人，即使是青天大人也会烦不胜烦。小小一个县衙，下设吏房、户房、刑房、工房、礼房、兵房六个办事机构，要管的事情数不胜数，哪能成天给鸣冤告状的人缠住手脚？父亲告诫张轼衍&ldo;上任后一旦站稳脚跟，就得不声不响给擅击鼓者颜色瞧瞧。这样，民人就不敢在止讼期和止讼日随意去敲登闻鼓。&rdo;

&ldo;击鼓者有何冤情？&rdo;张轼衍慢腾腾喝一口茶，不慌不忙问道。按照《大清会典》，止讼期及止讼日，若不是重大案情冤情，正印官可拒绝接讼。

皂隶躬着身子答道：&ldo;他不肯说，他说要面禀正印官，还骂皂隶是衙门走犬。&rdo;

&ldo;接状听讼！&rdo;张轼衍憋着一肚的火气拍案而起。

正堂柱子上写有一副楹联：&ldo;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rdo;大厅两侧各站一排皂隶，门外还站有数个皂隶把孔义夫阻在堂外。堂外围了数个看热闹的民众，陈三遇到两个熟人，被拽着也站在人群中看热闹。大堂里响起三声梆响，班头一声抑扬顿挫高喊：&ldo;升堂。&rdo;站班一边戳着水火棍，一边高吼：&ldo;威武‐‐&rdo;

酷热天，肃衣正冠的张轼衍早已汗流浃背，他接过皂隶递来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伴着三声鼓响走向正堂公案坐下。&ldo;何人申冤诉状？&rdo;张轼衍举起惊堂木猛地一拍。

皂隶松开孔义夫，孔义夫怒气冲天昂然走了进来，瘦刮刮的脸胀成猪肝色，发辫杂乱，眼圈发黑，眼球通红似血，一副要寻人打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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