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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天地不昭昭 谋国有大道(第3页)

嬴柱深深一躬,出了书房,略一思忖又来到驷车庶长署,与老王叔说得半个时辰,方才出宫去了。依嬴柱本意,此时最想见蔡泽,请他指点治蜀之策。然蔡泽是开府丞相,要见得去丞相府。想得一阵,似乎不妥,嬴柱径直回了府邸。

嬴傒已经在府门等候得焦躁不安,见父亲轺车驶回,急不可耐地跟在车后一直跑到书房廊下,又抢步上前将父亲扶了下来。嬴柱看着一头大汗毛手毛脚的儿子,一声叹息进了书房。嬴傒跟进来急匆匆道:“君父,我早间练剑,在池边柳林遇见士仓先生了。”见父亲只唔了一声不问所以,嬴傒又急匆匆道:“我见他昨夜说得还算有学问,向他说了君父今日进宫,问他有何高见。这老头儿只点点头又摇摇头,转身走了,怪也!”嬴柱一阵默然,猛然转身一挥手:“走,去见先生。”

进得小跨院,老井台上一张草席,旁边一炉明火幽幽包着吊在铁支架上的陶罐,院中弥漫出一片清新的异香。一双黑瘦长腿大叉着半卧半坐在草席旁的井台石上,却不见人头。嬴傒噫的一声,正要冲上去看个究竟,嬴柱却摆摆手笑道:“先生,煮茶么?”话音落点,一颗散披长发的头颅悠然从井口探出,转身坐正一个深深的吐纳,落气之后方才笑道:“桥山药茶,须接地气饮之。这口老井深通渭水,老夫没有想到。”嬴柱眉头一皱:“先生之法,颇具方士术气,不敢苟同。”士仓呵呵笑道:“惠王之后,秦国对方士深恶痛绝,原是不错。然则以养生论之,方士之术亦非全无可取。老夫聊做消遣,比画一二,却与正道无关,安国君毋得忌惮也。”嬴柱见落拓不羁的士仓说得认真,连忙拱手笑道:“原是嬴柱浅陋无知,先生见谅。”士仓一指井台草席道:“安国君坐了说话。只怕你这难题老夫不好解也。”

“先生洞若观火,肘腋之患果然无差。”席地而坐,嬴柱将今日进宫情形说了一遍,末了忧心忡忡道,“不瞒先生,嬴柱虽侥幸躲得一劫,前路却是无以应对也。”士仓一直静静地听着,黑脸枯树皮一般板着,此时却突兀一问:“君与蜀侯之纠结,能否实情见告?”嬴柱叹息一声道:“此事龌龊也!不敢相瞒先生。”想着说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段宫廷秘事——

太子嬴柱与蜀侯嬴煇的恩怨纠葛,可谓纷杂交错。秦昭王先后有九女,名位分别是:王后(正妻)、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女御。按照天下传统,王女比爵食禄,除王后至尊之外,所有“王女”都比照官制爵位享受禄米:夫人比爵大良造,年三千石;美人比爵少上造,年两千石;良人比爵右更,年千五百石;八子比爵中更,千石;八子之下,一律六百石。战国之世,大国君主动辄“畜女”数千,墨子孟子无不痛斥有加。相比之下,秦孝公之后的秦国君主实在是简约了许多,“畜女”大体只在十人上下,大体遵循了“天子十二女,诸侯九女”的古老传统。

周礼有定制: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天子与庶民同礼。然自春秋以降,周礼已经在各诸侯国大大松动。为了增加人口,各邦国纷纷降低嫁娶年龄以奖励生育。越王勾践以民少为患,严令国中男子必于二十岁之前娶妻,女子十七岁出嫁,否则治父母以重罪。在这数百年的松动中,诸多新的早婚礼法逐渐形成,其中最显眼的一则,是国君可十五岁大婚,以利多子。秦昭王从燕国回来即位时,恰恰是十五岁,宣太后为他娶了一个楚国王族的十四岁少女。宣太后本是楚国王族女子,这位十四岁少女理所当然地成了秦王正妻,宫中称为芈后。两年后,这位芈后生下了秦昭王的第一个王子,自己却因大血崩而死了。二十岁时,秦昭王加冠大礼,宣太后一次为秦昭王册封了四个嫔妃,品级却都在“八子”之下。十年之中,四个王妃生下了两子四女。一个儿子是嬴柱,另一个儿子便是嬴煇。嬴柱的生母是唐国后裔,品级是八子,被宫中称为唐八子。嬴煇的生母是故蜀王后裔,品级是少使,被宫中称为王少使。由于没有王后,三个王子由品级最高的唐八子执抚养职责,都在唐八子的泾苑吃住读书,嬉戏习武,相处得很是快乐。

倏忽十余年,秦昭王又先后增立了四个王妃,陆续生下了十个王子、六个公主。此时宣太后已死,秦昭王亲政,重行排定嫔妃品级:王后空位,以示对宣太后主婚的敬意;原先的四位老王妃依次递进,嬴柱生母做了夫人,其余三女分别做了美人、良人、八子。不料,那位王少使刚刚做了半年八子,却莫名其妙地死了。[点评21]

王少使的突然故去,开始了嬴柱与嬴煇之间的龃龉纠葛。

在三个年长王子中,原本各有心病,越是长大,心病越重。长子嬴倬与次子嬴柱都是体弱身虚,从小经不起摔打,连秦国王子人人必需的练武都不堪重负,军旅磨炼更谈不上了。三子嬴煇精壮敏捷,醉心剑戈搏击,十三岁入蒙骜军中历练,十分得秦昭王钟爱。然则嬴煇却生性恶学,见读书便喊头疼。管教严厉的唐八子多次责打嬴煇,有次竟连竹尺也打劈了。两手鲜血的嬴煇逃出泾苑,对生母王少使大哭大号。王少使大是痛惜,立即领着儿子到秦昭王面前哭诉。秦昭王无可奈何,破例允准王少使执嬴煇教习职责。虽说两家由此生疏冷漠,毕竟无甚深仇大恨,还算相安无事。

王少使突然身亡,正在河内战场的嬴煇连夜回到咸阳晋见父王,一口咬定生母是唐八子谋害致死,理由是,为生母诊病的太医是唐八子族叔。秦昭王顿生疑惑,立即下令密查。查来查去一个月,始终都是子虚乌有。可嬴煇依然咬定唐八子不松口,竟私下扬言要为生母手刃仇人。隐忍一月的嬴柱母子闻讯大怒。唐八子不见秦昭王,径直闯进廷尉府状告王子诬陷养母,忤逆难容,罪在不赦。嬴柱请见国尉,举发嬴煇因私逃军,请以军法治其罪。

如此一来,王室家丑举朝皆知,自然也演变成了一桩国事。秦昭王恼则恼矣,对这诉诸国法军法的嬴柱母子却也实在无奈,只有下令廷尉府秉公彻查。三月之后,廷尉府会同太医令联名具奏:王八子(死后追认品级)为寒热瘟病致死,诊治太医药方药物煎药器皿,均查证无疑,当依法处嬴煇流刑千里。秦昭王半晌默然,突兀厉声下令:“嬴煇流蜀!三年不得返国!”

在老秦人眼中,蜀地山高水险蛮荒僻远甚于陇西,流放蜀地,显然是最严厉的处罚了。嬴柱母子非但无话可说,反倒是隐隐生出了一丝悔意。毕竟,唐八子一手将嬴煇抚养到十岁,眼见自己亲生儿子虚弱,心下存了好生抚养嬴煇以使儿子将来有个得力帮衬的念想;如今画虎不成反类犬,自己也落了个绝情寡恩的恶名,如何不心痛追悔?

就在嬴煇放逐一月之后,秦昭王突然册立长子嬴倬为太子,册封嬴柱为安国君。一时之间,三位年长王子都有了自己的结局,事情似乎也就平息了。

然则,三年之后,秦昭王又突然册封嬴煇为蜀侯,就地赴任,不须来朝。这一重大变故,嬴柱母子事先毫不知情。若不是嬴柱与赴蜀特使有交谊,还真不知道父王会在何时告知他们。唐八子满腹狐疑,借着太子探视养母的时机询问太子,太子也是事先不知。如此一来,嬴柱母子与太子一起突生疑惧:莫非老秦王准备教嬴煇做储君?果真如此,以嬴煇的顽韧刚猛,一旦君临秦国,嬴柱母子必是永无宁日了。太子原也不满,却因体弱性柔,只吭吭哧哧埋头叹息,半晌没有一句话。

“只要太子安心,我倒是乐得你等兄弟一心帮衬。”嬴柱记得很清楚,母亲淡淡说完这句话,丢下他和太子径自走了。从此以后,母亲在任何人面前都只夸赞嬴煇,即或太子有几次探视欲言又止,母亲也照样夸赞不休,说完便走,再没有与太子作过母子谈。

嬴煇做蜀侯一年之后,太子嬴倬出使魏国,突然死在了大梁。太子孱弱萎缩,秦国上下原不看好,今番猝死,朝野波澜不惊。秦昭王一番伤痛,为太子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下书白起范雎等一班股肱大臣举荐太子人选。正在此时,回咸阳奔太子丧的嬴煇却突然秘密上书,指太子使魏前曾入宫拜辞养母,安国君嬴柱也曾为太子饯行,请彻查太子死因。正在嬴柱母子惊恐不安之时,王室书房吏密报消息:秦昭王怒斥嬴煇“不识时务不读书”,下令其即刻回蜀,无王书不得返国。

唐八子大感困惑,多方秘密探听,终于弄明白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秦昭王对嬴倬嬴柱两个儿子的孱弱一直耿耿于怀,始终对强悍精明的嬴煇寄予厚望;当初将嬴煇放逐巴蜀,实际上是要保护嬴煇不受宫廷争斗的伤害;这次重臣议举太子,秦昭王密令驷车庶长着意查核嬴煇在蜀之言行政绩,并即时通报范雎白起;不想正在此时,嬴煇却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上书纠劾嬴柱母子,反而使自己落了个“觊觎储君”的朝议。秦昭王大为光火,将嬴煇赶回了蜀地,立太子的事自然也就搁置了。

嬴柱母子渡过了险关,从此更加小心翼翼,非但不和嬴煇疏远,反倒是借着礼数关节一力修补与嬴煇的亲情,在公开场合更是时时留心维护手足之情。久而久之,国中大臣们渐渐淡忘了王子们之间的龃龉,安国君的贤名也渐渐在朝野流传开来。

三年后,秦国与赵国大争上党,战云密布,长平大战已是箭在弦上。白起范雎联袂上书请立太子,以安定大局凝聚国人战心。秦昭王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将安国君嬴柱立为太子,并当即书告朝野。做了太子的嬴柱,第一桩大事是在父王秘密开赴河内后镇守咸阳。那时候,嬴柱全力以赴,多方督察关中军政,得到了父王与朝臣的一致褒扬。可是,在长平大战后与赵国拉锯三年,秦国三次大败,嬴柱终于支撑不住,又一次病倒了。从此以后,嬴柱再没有参与过任何一件国事,连太子身份似乎也被父王遗忘了。直到这次朝局突变,关中严密布防,嬴柱一直都是局外之人。若非今日进宫,嬴柱还是不知道嬴煇之变的真相。

原来,在长平大战后的三四年里,嬴煇一直与父王有着紧密的信使往来。络绎不绝的各种消息给了秦昭王一个强烈印象:蜀地大富,人口大增,可做秦国征战中原的雄厚根基。有此政绩,嬴煇在父王的心头重新活泛起来。去年,父王特派最忠实的王族大将嬴摎为秘密特使,前往蜀地查核。嬴煇闻得密报,却找不见特使在蜀地何处查核,情急之下,以来春举行祭天大礼为由,在蜀地遍索特使摎。遍索两月,嬴摎却依旧没有现身。无奈之下,嬴煇只有孟春祭天,之后依照规矩给父王进贡了祭天的胙肉。

驷车庶长告诉嬴柱:胙肉贡来之时,特使嬴摎尚未回到咸阳。秦昭王接到嬴煇贡品很是高兴,邀了几位王室元老共享这难得的祭天胙肉。当侍女捧来两只热气蒸腾肉香扑鼻的大鼎,老给事中依例插入银针检验,秦昭王呵呵笑道:“验个甚?祭天正肉,亲子之贡,还能有毒不成?”元老们一阵大笑喧哗:“多余多余!蛇足也!”谁想便在这君臣笑语之时,那支六寸银针骤然通体变黑,宛如一支焦炭,举座无不大惊失色。

“岂有此理!”父王脸色一沉,“银针定然有误,牵只狗来。”

一只高大的阴山牧羊犬刚刚吞下一块红亮的大肉,便怪叫着夹着尾巴打旋,没转两圈倒在厅中一命呜呼了。元老们目瞪口呆,一时无一人说话。秦昭王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大袖一拂径自去了。当晚,王族老将嬴豹率领一个铁骑百人队兼程出大散岭,直下蜀地去了。然后,有了关中腹地的大军布防……

“除此而外,我甚也不知道了。”喋喋说完,嬴柱一声粗长的叹息。

故事说完,已是暮色将至。士仓卸下早已熄火的铁架上的陶罐,向井边两只陶碗中斟满了红亮的汁液,一指陶碗道:“亦茶亦药,安国君来一碗如何?”嬴柱道:“先生茶果有定数,安敢掠美,但请自便。”士仓道:“怕药味儿么?”嬴柱摆手道:“哪里话来,我吃的药,只怕比先生吃的桥山野果还多。”士仓呵呵笑道:“你药我药,非一药也。你喝下这碗,只日后别向老夫讨要便是。”嬴柱一笑:“如此承情。”端过靠近自己的一碗咕咚咚喝了下去,喝罢咳嗽一声大皱眉头,“苦涩酸甜,还有些许腐草气息,先生喝得下去?”士仓哈哈大笑道:“安国君硬口一个也,这便好!”一抹嘴岔了话题,“说说,安国君如何应对老王?”

沉吟片刻,嬴柱终是摇了摇头:“我已心乱如麻,如何拿得出治蜀之策?”

士仓不屑地一撇嘴:“阴沟已过,太子已经平安,乱个甚?”

“先生说甚来!”嬴柱眼睛骤然瞪起,“嬴煇必要返国纠缠,到时还不是诬陷我母子害他!此等事谁又说得清楚?还不是父王一念决断?如此险境,我能平安么?”

“噗”的一声响,士仓喷出了一口药茶哈哈大笑道:“真道事中迷也。嬴煇已经死了,事情已经完了,老王已经在想如何治蜀了。偏你安国君还兀自神道道将心悬在半空,好笑也!”

“嬴煇死了?你你你如何知晓?”极是整洁的嬴柱顾不得喷洒一身的药茶,急得有些口吃起来。士仓枯树皮般的黑脸倏忽板平了:“特使匿踪,必是蜀地政绩有假;祭天胙肉有毒,关中大军布防,必是嬴煇要谋逆反国;嬴豹铁骑南下,必是奉密书调兵定蜀。老夫料定,不多日必有嬴煇死讯。老王急求治蜀之策,必是蜀地民不聊生。如此这般而已,安国君信也不信?”寥寥数语,嬴柱顿时醒悟过来,伏身草席纳头一拜:“先生之言,醍醐灌顶。如何应对老王,敢请先生教我!”

对这番大礼士仓却视若不见,只悠然一笑道:“安国君,可知老夫师何家学问?”嬴柱坐正了身子答道:“人言先生法墨兼通,想必两家学问了。”士仓笑道:“法家之士,施政为本,岂能隐居深山?”嬴柱道:“既然如此,先生自是墨家大师了。”“大师?”士仓嘴角撇出一丝揶揄,“秦人熟知后墨,你可曾听说过老夫这个墨家大师名号?”嬴柱摇摇头道:“我对诸子百家原是无知,敢请先生指点。”士仓道:“老夫原本无师无派,后读墨子大作,生出景仰之心,士人们便认老夫做了墨家,如此而已。”嬴柱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先生原是自成一家!”士仓哈哈大笑着连连摇头:“不不不,老夫还是墨家便了。方才安国君之难题,老夫便请老墨子教你,听好也!”咳嗽一声笑容收敛,厚重平直的河西秦音在庭院中激荡开来:

“虽有贤君,不爱无功之臣。虽有慈父,不爱无益之子。是故,不胜其任而处其位,非此位之人也;不胜其爵而处其禄,非此禄之主也。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良马难乘,然可以任重致远;良才难令,然可以致君见尊。是故,江河不恶小谷之满己也,故能大。圣人者,事无辞也,物无违也,故能为天下器。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若乃千人之长者,其直如矢,其平如砥,不足以覆万物。是故,溪狭者速涸,流浅者速竭,硗确者其地不育。王者淳泽,不出宫中,则不能流国矣!”

尾音长长一甩,士仓目光盯住了嬴柱。嬴柱听得一头雾水,茫然摇头道:“似懂非懂,还请先生详加拆解。”

“不学若此,难为哉!”士仓叹息一声,枯树般的指节将井台石叩得梆梆响,“这是《墨子》开宗明义第一篇,名曰《亲士》,说的是正才大道。老夫方才所念,大要三层:其一,为臣为子者,当以功业正道自立,而不能希图明君慈父垂怜自己,若是依靠垂怜赏赐而得高位,最终也将一无所得。其二,要成正道,便得寻觅依靠有锋芒的国士人才,虽然难以驾驭,然却是功业根基。其三最为要紧,说的是天地万物皆有瑕疵,并非总是昭昭荡荡,大水有阴沟,大火有烟瘴,王道有阴谋。身为冲要人物,既不能因诸般瑕疵而陷入宵小之道,唯以权术对国事;又不能如箭矢般笔直,磨刀石般平板。只有正道谋事,才能博大宏阔伸展自如,才能亲士成事。最后是一句警语:但为王者,其才能若不能施展于王城之外的治国大道,功业威望便不能覆盖邦国,立身立国便是空谈!”

良久默然,满面通红的嬴柱喟然一声长叹:“先生之言,再造之恩,嬴柱没齿不忘也!”士仓狡黠地呵呵一笑:“安国君,可知范雎对君之考语?”见嬴柱愕然摇头,士仓一字一板念出:“精明无道,愚钝有明,学而能知,可教也。今夜一谈,可知范叔之明矣!”嬴柱既惭愧又高兴,嘿嘿笑道:“若非应侯这考语,只怕先生不肯出山了。”

“然也!”士仓得意地笑了,“竖子可教,老夫便值了。”

“只是,”嬴柱嗫嚅着,“这治蜀之策……”

“大道既立,对策何难?”士仓枯树般的大手一挥,“走,老夫教你看样物事!”说罢霍然离席,大步噔噔进了茅屋。嬴傒连忙扶起父亲跟了进去,自己石桩一般守在了茅屋门口。直到月落星稀雄鸡高唱,嬴柱父子方才离开了茅屋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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