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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切鈇之疑（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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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英宫总舵大堂之内，三人相对安座。

伊无双木椅上发问，道：“此次丁江之行，可曾援手于义军？”叶风舟神情无奈，道：“吾等赶到卧龙山下时，元军已攻入义军营寨。”伊无双不禁一愕，道：“蔡九五于今何在，尚有数千义士哪里去了？”叶风舟悲愤填膺，道：“蔡王爷生死不明，数千义士尽皆战死。”伊无双一时百感交集，道：“想不到蔡九五名震遐迩，却落得这般下场。”叶风舟道：“此次围剿卧龙山，元廷势在必得，不但出动两浙路三府大军，更有枢密院左卫率府数百禁卫随征。”伊无双道：“值此家国危难之际，蔡九五与那数千名义士，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实乃吾辈之楷模。”叶风舟点了点头，道：“蔡王爷有一子嗣尚留人间，吾等已将其营救。”伊无双略感欣慰，道：“此乃不幸之中大幸，相公将蔡子安置何处？”叶风舟长叹一口气，道：“救出蔡子之后，为防备官兵细作追查，我便收为螟蛉义子，并改名叶麟之。那知归岛途中，又发生一件灾祸。”伊无双道：“甚么灾祸？”

冷小宛在旁迫不及待，道：“官府四处抢掠民家女子，年龄约在二十岁上下，意图押往西征大军充作营伶，以供鞑子士卒寻欢作乐。”伊无双听毕一拍木椅，道：“狗鞑子肆意妄为，其德天杀！”冷小宛道：“无双姐姐，远远不止如此。据我们明察暗访得知，每隔三个月光景，官兵便会抓捕一些女子，秘密送往西征军营。”伊无双惊慌失措，道：“此等大事，探事亭为何无人禀报？”冷小宛道：“官兵抓捕女子时，会将其乡邻全部杀戮，即便探事亭弟子发见，也觉是强盗匪徒所为。”伊无双银牙一咬，道：“强盗之中也有良知未泯之人，即便偶尔抢掠，许属生活所迫，绝不至于屠诛无辜乡邻。狗鞑子作出这等无耻行径，简直灭绝人性！”冷小宛也忿忿不平，道：“于今异族入侵，蛮夷当道，他们之所作所为，真不如那些强盗匪徒仗义。”伊无双摇了摇头，道：“风舟，眼下如之奈何？”冷小宛给他斟上一杯茶，道：“姐姐有所不知，夫君早已安排妥当。”伊无双颇感诧异，道：“你二人方返总舵，何时作下安排？”冷小宛道：“依夫君之见，我们只需兵分两路。一路由姐姐率分堂弟子，暗中告之江南民家，倘若他们愿意，可来月英宫躲避。一路由夫君和我行事，四处联络江湖豪杰侠士，在去往西征大军途中，广布弟子查探，一旦得知有官兵押解女子，立刻前往营救。”伊无双质疑问难，道：“即使将各分堂弟子全部派出，怕也只能照会两浙路各府。如果两广、直隶等路发生此事，如之奈何？”叶风舟抚髯长叹，道：“鞭长莫及，能救几人算几人。”伊无双沉吟片刻，道：“何不联络江湖义士，教他们一同行事？”叶风舟止步一点头，道：“正有此意，然不知甚么结果。”伊无双道：“我们只须尽人事，余者听天由命。”叶风舟道：“也好，依你之言。”伊无双道：小梅何在？”

话音甫歇，门帘旋即一挑。

竹儿进来打躬作揖，道：“禀宫主，梅门主陪同小师妹熟悉去了。”伊无双道：“传令，着飞天堂时堂主前来。”竹儿点头应是，转身匆匆而去。

叶风舟端起茶杯，道：“双儿，前几日几名女子来投？”伊无双道：“据陈副堂主禀报，总计八名女子。其中两人皆身受重伤，一人至今昏迷不醒。”叶风舟茫然若迷，道：“我们救出十五名女子，为何只有八人来投？”冷小宛模棱两可，道：“或家中有父母尚在者，不舍故乡。”叶风舟道：“双儿，籍贯姓名可登记在册？”伊无双道：“此事小梅办理，俱已登记在册。”叶风舟心神不宁，道：“名册何在？”伊无双抬手一指，道：“案上便是。”叶风舟起身走到案前，拿起名册展开详阅。

名册上书：“李雨荷，女，年方十九，隆兴路靖安府人氏。王紫嫣，女，年方十五，隆兴路靖安县王家庄人氏。张琪莉，女，年方十六，洪州府武宁县张坑镇人氏。周媚儿，女，年方十六，靖安县巴以乡马家庄人氏。冯小月，女，年方十四，靖安县西城人氏。赵佩佩，女，年方十五，武宁县人氏。”

当看到最后两个名字，叶风舟大惑不解，道：“双儿，这两名女子，为何只有年龄，却无有籍贯？”说着话，端起名册走来身前。伊无双凝神一看，道：“这两名女子，便是身受重伤那两名女子。”叶风舟道：“既然二人身受重伤，如何知其姓名？”伊无双道：“未昏迷女子名唤藏元秋，与昏迷者乃同胞姐妹，是他告之小梅，昏迷者名唤藏元春，”叶风舟恍然大悟，道：“这藏姓实属罕见，不似中原姓氏。”伊无双莞尔一笑，道：“伊姓也属罕见，不足为奇。”叶风舟自顾端相姓名，一时未做理会。

伊无双目不转睛，道：“风舟，莫非你察其中有诈？”叶风舟皱眉若有所思，道：“隐隐约约之中，我觉有些蹊跷。”伊无双道：“何来蹊跷之说，相公怀疑他们乃官府密派细作？”叶风舟哂然一笑，道：“在未见二女真容之前，尚且不便定论。”伊无双道：“藏氏姐妹后房养伤，我们一问便知。宛儿，随姐姐去后院。”冷小宛道：“遵命，宫主大人！”推动四轮木车。叶风舟将名册放在案上，尔后立刻跟去。

少顷，便来在后院厢房门外。

两名女弟子身穿亲卫门黑色号服，列守左右。

伊无双蔼然含笑，道：“淳儿，房内女子可曾苏醒？”唤作淳儿的女弟子闻问，右边恭恭敬敬一拜，道：“禀宫主，还在昏迷之中。”伊无双道：“罗神医何在，傍晚来过么？”淳儿道：“回宫主的话，午时来过。”伊无双道：“罗神医有甚么见解？”淳儿道：“依据罗神医吩咐，只需按时喂服汤药，不出三五日，那女子即可行动自如。”伊无双道：“待他醒来，立刻禀报。”淳儿又行一礼，道：“弟子领命！”

冷小宛附耳小声，道：“双儿姐姐，房内便是藏元春？”伊无双点了点头，道：“正是，他乃臧家二女之姊，登岛便人事不省，距今已有五、六日。咱们先到那边，瞧一瞧臧元秋。”冷小宛复推动四轮木车，移得邻接厢房。

门前一个粉色号服女子抱拳行礼，道：“亲卫门弟子常嫦，见过伊宫主，叶师伯。”冷小宛发科打诨，道：“我把你死丫头，小小年纪眼便花了么，只看见你叶师伯，伊宫主二人，却连本宫主也看不见？”常嫦“咯咯”一笑，道：“弟子不敢，问宛儿姐姐安。”伊无双道：“常嫦，代去传报一声。”常嫦颔首应是，推门迈入厢房。

叶风舟背向房门，道：“双儿，藏氏姊妹因何昏迷？”伊无双叹了口长气，道：“听一女子讲述，大伙在奔逃之中，几番遭遇官兵围追堵截，这藏氏姊妹为保护众女子安全，身受数箭。他们先是背井离乡，又屡受官兵百般凌辱，加之途跋涉数百里，饥不果腹、寝无定所，早已吓得失魂落魄，惶惶如惊弓之鸟。”叶风舟啧啧称赞，道：“藏氏女子舍己为人，真乃女子豪杰！”冷小宛道：“此等奇女子，谁个不欢喜。捱等二女身子康复，我大摆筵席与他们痛饮一场！”伊无双哑然失笑，道：“死丫头，凭你那酒量，连小梅也不如，到时莫当众出丑。”冷小宛道：“醉便醉了，酒逢知己千杯少！”

这时，女弟子常嫦门内双手一揖，道：“启禀宫主，臧姑娘有请。”

叶风舟推动四轮木车，与二妻入得厢房。

寝室软塌之上，横卧一个憔悴女子，瞧见三人进来，欲挣扎坐起。

冷小宛忙扶住他，道：“妹妹不必多礼，快躺下罢。”伊无双亦柔声抚慰，道：“元秋，你伤势未愈，勿须多礼。”那女子两行珠泪盈眶而出，道：“多谢伊宫主，请恕民女无状。”冷小宛搂着他细细端相，道：“妹妹生得好俊俏，你闺名叫作臧元秋？”臧元秋仰脸点了点头，道：“正是民女，不知小姐贵姓？”冷小宛笑道：“什么小姐大姐，我名冷小宛，你唤宛儿姐姐即可，弟子们私下都如此称呼。”臧元秋道：“是，问宛儿姐姐安。”冷小宛努了努嘴，道：“这位玉树临风男子，是双儿姐姐夫君，姓叶讳字风舟，你唤他叶师伯。”臧元秋转目看向叶风舟，道：“元秋见过叶师伯。”叶风舟便浅然含笑，道：“不必多礼，躺下说话。”伊无双俏脸一嗔，道：“没个规矩，我们用得着你引见么。”冷小宛吐了吐舌蕾，道：“我见元秋妹妹姿容姣好，竟然有些情不自禁。”臧元秋仰首而视，道：“姐姐是一个爽快人，元秋也分外喜爱姐姐。”伊无双立时眉飞色舞，道：“此话当真？我们结拜异性姐妹如何？”伊无双柳眉微微一蹙，道：“风舟，你不管管他？”

叶风舟笑眯呵呵，道：“天性使然，此乃天性使然。”

冷小宛面色倏地一红，道：“双儿姐姐，你欺负我。”

叶风舟干咳两声，道：“宛儿，关于你姊妹结拜一事，待会再议，我有事相问。”臧元秋榻上颔首，道：“叶师伯请问。”叶风舟落座木椅上，道：“元秋姑娘，不知你籍贯何方？”臧元秋坦然自若，道：“回叶师伯，小女子祖居南丰州郧乡县。”叶风舟道：“家中几个兄弟姊妹，父母是否安在？”

冷小宛一旁抢言，道：“夫君忘了，元春便是他亲姊。”

臧元秋道：“宛儿姐姐所言极是，小女子只此一个胞亲。那日破门抓捕之时，家父母皆死于官兵乱刀之下。”

冷小宛义愤填膺，道：“狗鞑子为虎作伥，禽兽不如！”

伊无双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宛儿，你随姐姐房外看看。”冷小宛茫然若迷，道：“好端端说着话，去外面看甚么？”伊无双道：“我臆度这一会光景，臧元春该醒来了。”冷小宛这才松开臧元秋，道：“妹妹莫怕，叶师伯不是歹人。”臧元秋道：“元秋晓得，多谢宛儿姐姐。”冷小宛便推着四轮木车，离了厢房。

叶风舟沉默片刻，道：“常嫦，斟一杯热茶来。”

常嫦应声答是，桌上倾满一杯热茶端来。

叶风舟和颜悦色，道：“元秋姑娘，你先喝一杯茶，不必惊慌，师伯只是闲聊几句。”

嫦娥旋即递上茶水，道：“元秋姑娘，请用。”

臧元秋捧着热茶，道：“叶师伯只管发问，元秋知无不言。”

叶风舟起身踱了几步，蓦地驻足而视，道：“元秋姑娘，令堂生前作何营生？”臧元秋闻问一怔，忙道：“家父租下瘠土二亩，以作为生。”叶风舟道：“除了你们姊妹之外，邻间可有其佗女子落入官兵手中？”臧元秋摇了摇头，道：“民女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及此事。”叶风舟道：“你们姊妹身上箭伤，乃何人所击？”

臧元秋从容不迫，道：“那夜城外山林，两位侠士如神天降、出手搭救之后。众姐妹便遵从叶师伯吩咐，连夜径往东洲岛赶来。孰知却有七八个不舍家乡、不舍父母的女子，半途欲分路而去。此乃人之常情，谁也无法阻拦。吾等便与他们洒泪作别，继续前行。不一日，抵达建德县辖境。然当众姐妹遥望富春江水，以手叩额之际。迎面突然出现一小队官府差役，恶哏哏将我们围住。众姐妹皆吓得怛然失色，无头苍蝇般四下逃窜。所幸民女幼时，曾蒙一位游方道士指教武艺，修为虽不足挂齿，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而且那几个差役武功平平，未几合便将他们打翻在地。民女遂护住众姐妹，四下寻找渡船。那知一个差役搭弓射箭，飞矢正中民女后背。”说到这里，饮了几口茶水。

叶风舟复缓缓落座，道：“你背受利箭，居然还能逃到这东洲岛上？”

臧元秋长吁口气，道：“许因差役教我打翻在地，昏昏然力有不逮，那飞矢一袭，竟然射中民女肩胛。我一怒之下诛之，忍痛与众姐妹登上渡船，未等到岸，民女便人事不省，待再次苏醒过来，已躺在这软塌之上。”

院中大树下，凉风微寒。

冷小宛如坠烟雾，道：“双儿姐姐，你唤我出来，适言去看藏元春，不知在此作甚？”伊无双轻声细语，道：“咱们相公臆度，这些女子之中匿有朝廷习作。”冷小宛斩钉截铁，道：“旁者不得而知，我觉臧氏姊妹断然不是。”伊无双道：“傻丫头，你何以断定？”冷小宛蹲在他面前振振有词，道：“依据有二，其一：那几个女子遇到官兵之时，他不惜以命维护。其二，月英宫麾下数百名弟子，兼之水寨坚固。莫说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即便千军万马杀到，又有何惧哉？他要是朝廷细作，早已逃之夭夭，焉能不识时务，只身赴险。”伊无双道：“宛儿，臧元秋并非娇弱女子，仅凭一双拳脚，便将数名差役打倒在地。”冷小宛茅塞顿开，道：“姐姐言之有理，是妹妹轻佻了。”伊无双谆谆告诫，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朝廷细作不但训练有方，更善于乔装打扮。你与他才见上一面，不可妄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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