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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翟羽有记忆以来过的最热闹的一个生日,也是最疲惫和不喜的一个。她依旧怀念那小院子里的宁静祥和,香气满溢的羊肉汤和爽烈辣口的烧酒,温柔笑着的母妃,会讲很生动的故事引得一院子的人聚精会神的六叔……可今日,盛装打扮的母妃一直端坐椅上和个木头人般,面色僵硬苍白,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已经和顾清澄完婚的六叔将她带了来,处处细心关怀照顾,眉梢眼角俱是疼宠。酒过中旬时,已然微醉的翟羽去花园透气,碰见了顾清澄。她梳了妇人的发髻,却比以前更为明艳,一颦一笑都晃的人睁不开眼。“生辰快乐。”她灿烂笑着,说的很诚心。“谢谢,”翟羽只是稍稍勾了唇角,又道,“恭喜你很幸福。”“是啊,很满足,很快乐。”顾清澄笑容祥和,“所以我要谢谢你。”“谢我?”翟羽挑眉,“谢我什么?”顾清澄笑而不答,沉寂片刻后反而蹙着眉问她:“听王爷说你和琛王闹崩了?”“六叔倒真是什么都不瞒你。”翟羽讽笑了一声,却并没有什么真正责怪之意。“他也是担心的很,毕竟……琛王什么都不肯说。”顾清澄语气迟疑,终是面现愁思与惘然。酒意涌上,翟羽有些晕乎乎的扶住廊柱,低低的笑:“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吧,我和他本来也称不上亲密,总是相互看不顺眼。这次不过把话说开了罢了。”“殿下,”顾清澄眉毛越蹙越紧,语气也急促起来,“别的不说,平心而论,你真的没感觉到他对你的重视么?”“哦,他是挺重视我的,”翟羽一面反讽,一面自嘲的笑着摇头,喃喃道,“只是他重视的不过是我是谁的孩子,而不是我这个人本身……我要回去了,你别在这里坐久了,风凉,等会儿生了病才是真正惹六叔担心。”话一说完,她便沿着回廊往回走,继续回到热闹依旧的桌席间,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杯杯地往下喝去。可越醉,反而越清醒的想到他决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也依旧没有任何的礼物或问候。不过也是,以前就没有,如今划清界限,更不可能有。她是不是甚至该庆幸也不会再有去年那份“大礼”?等到筵席散掉,送走所有宾客,她早已经是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在小满的搀扶下往回走。快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入骨的身影静静立在门口,面朝自己,而她迷糊之中就那样清醒又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那冷清的目光。翟羽慌忙重重闭上眼睛,想自己真是醉过头了,这样的场合,他怎么会出现呢?再睁开,身影仍在,而旁边小满竟然没等到自己向她问询证实就撤掉了扶住她的手,往院外疾步离去。翟羽怔怔看着对面的人,开始缓缓的摇头,然后越摇越快,突地就朝着房门发疯般奔跑,只想着赶快躲进房间,关上门,断绝眼前这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可毕竟是醉了,她还没跑到门口就险些跌了一跤,随后便撞入一个生硬却又有着印象中不变的清冷气息的怀抱。短暂的怔愕与眷恋后,她如被烫般弹开,却又被一双手臂有力的压了回去。“放开我!”她愤怒而慌乱地挣扎,可忽地颈后一痛,她呆呆眨了下眼,便再也睁不开。整个人软了下去,人事不省。后来的昏沉里,她感觉到了接连不断的颠簸,像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应该算是平稳的马车带来的颠簸并不重,却依旧使她头疼欲裂,眼皮沉的根本无法撑开,喉咙里像燃了把火,灼的她极其难受不安。“渴……”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可唇齿间的确迎来了清凉。她贪恋地攫取那并不丰盛的水源,如沙漠里走迷失的人垂死挣扎到了绿洲……当水源消失时,轻微的颠簸也突地停止。她隐约听得有人说话,毕恭毕敬的喊:“王爷。”然后是一个她很耳熟的嗓音在问:“他醒了么?”“回王爷,还没有,但徐太医说快了。”“嗯。”身子一轻,像是被人一下抱起,然后就听到最初说话那人道:“奴才帮王爷……”却又忽地噤声。“去准备沐浴及醒酒药。”“是,王爷。”脚步声远去后,便再无异响与晃动。她莫名的觉得舒适,循着熟悉的气息,往更安稳的地方又靠近了些。意识朦胧中,她并不想去探个究竟,只知自己无比眷恋。这眷恋包括她能感觉到的一道一直凝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美好得像场许久不敢做的梦。但安稳的美梦并没做多久,失重的感觉就乍然袭来。随着后背重重拍上水面,水花四溅声中,翟羽清醒意识到自己被丢进了水里。:及笄她迅速扑腾着睁开眼醒来。水其实不深,站起来刚刚埋在胸口,可她却依旧呛了不少水。无法暂歇的咳嗽声中,翟羽愤愤瞪向站在宽阔浴池前冷冷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忍着喉头的刺痒,压着声音恨恨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给你醒酒。”翟琛面无表情地淡淡道。翟羽捏着拳,冲他怒喊:“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突然跑来东宫?为什么要把我打晕了带到这里来?”他却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对她的质问一并置若罔闻,闲适自如地背转身去,云淡风轻说了句:“醒酒药和换的衣服放在一起,出来前吃了。”翟羽“哧”了声,别开脸,往温度正好的水里沉了稍许。他也没转过来看她,就似是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带着轻嘲的笑意说,“别给我机会将你从池子里拖出来,再亲手替你换衣服。”说完便推门出去了。翟羽为他那句话呆住,在他身影消失门后才回过神来,气得呼哧呼哧的,一巴掌拍向水里,又软软的靠在了池壁,面色潮红地瞪向门口,咬着下唇喘气。原本是一个醉后酣然美梦,醒来后却发现依旧是残忍现实。翟羽自嘲的笑了两声,打心眼里想不顾他丢下的威胁,一直泡在这温度宜人的水里不出去,可是……他将自己带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呢?翟羽沉入水中,坐在池中的白玉石阶上,将沉钝的头后仰倒在池壁,盯着屋顶精工细琢的梁木发怔,无意识的想此处该是什么地方?琛王府么?他府里会有这样富丽堂皇的一口澡池?只知道他一向爱洁讲究,却莫非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也喜欢享受?在温柔的水里泡着,翟羽的神思渐渐发散,可一想到翟琛或许也曾以相同的姿势这样泡于这池水中,原本水温恰好的池水竟骤然变得烫人起来。如有蚂蚁在身上爬,翟羽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脑海里竟然又出现了大半年前马车里的那一段近乎逼疯人的折磨……手脚并用地拖着浸湿的沉重衣衫从池子里爬出来,翟羽瘫倒池边。死命摇了摇痛到她眉头紧蹙的脑袋,像是要把那些记忆通通甩出去,更是缺氧般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眼睛却空洞无力的不时看向依旧寂静无声的门外。此时再想到翟琛方才的威胁,她只觉加倍恐惧,忙不迭换好衣服出门,也念着顺手将醒酒药攥在手里。可拉开门,冷风毫不怜惜地呼啸着往她卷来,在她不自觉瑟缩的同时,也看清了,门外哪里还有那清逸身影?他算准了自己会怕了他的要挟么?自己还真是傻,居然真以为堂堂琛王会在寒风里等自己沐浴更衣,就又一次乖乖上了他的当……而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会为此失落?是不是这老毛病只要遇上他就好不全了?不管他理应对自己多么漠然,自己也会毫无道理的自作多情?有模样乖巧的婢女向她迎来,规规矩矩地给她行礼,起来后怯怯张着圆而清澈的眼睛,比划着手势示意翟羽随着她走。原来是个小哑巴。翟羽唇角弯起,拿起手里的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丸解酒药放入口中。浓重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她想,自己是该从酒醉里清醒,去看看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哑巴婢女步速很快,带着她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走入一个幽静的小花园。翟羽一路上已基本判定这里不会是琛王府,而是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地方。但眼前这个花园倒有点像翟琛在琛王府的园子,遍植绿树,只是并非“习翠”里的修竹罢了。绿树是四季常青的,此时依旧郁郁葱葱。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朦朦胧胧铺在叶端,叶影在北风下东摇西晃碎了一地,婢女见她脚步缓下来,便面露急切,连忙挥手示意她赶快进房间去。翟羽还没完全走近,就听见了门里有很轻的交谈声传来,却听不真切说些什么。她看着门里那个挺直站在床侧的背影,身上所穿的衣服与刚刚在浴室里所见应该不是同一件了。他这是嫌弃曾经抱过酒醉的自己?她为自己的揣测不屑地撇了撇唇角,然后就听见他清晰明了的说了三个字:“她来了。”翟羽这才意识到,既然有交谈,房里就必然还有另一个人。刚好顺着翟琛侧身让出的位子,她看到了床头倚着一个面色如金纸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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