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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妙龄少女（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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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麟之独自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匿于参天大树之上。始窥叶、刘二人险象环生，几欲跃下奔去相助。捱见冷小宛率月英宫数十教众赶到，心头不禁大喜。终等叶风舟策马冲杀出去，这才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背靠枝杈，稍作假寐。接连奔逃三个昼夜，此时也略感乏累。须臾工夫，便庄周梦蝶矣。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忽听父亲蔡五九厉声喝斥：“逆子，于今鞑虏侵我河山，戮我黎民，你怎有闲暇在此酣睡！”旋责骂，旋举起蒲扇般巴掌。叶麟之不由得怛然失色，急往旁闪避。孰料脚底踩了一个空，当即“噗通”坠落尘埃。直跌得他龇牙咧嘴，登时倒吸一股凉气，抬手揉揉眼睛，撑地欲待爬起。然用力试了几试，发觉四肢酸痛难忍。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该死的狗鞑虏，摔死小爷了！”

“呔，那小子，你乃什么人？躲在树上作甚？”喝问之声极其悦耳。

叶麟之闻声一愕，举目循声望去。

但见相距丈余开外，青雾之下有位妙龄少女，生得花容月貌，有霖江南《元媛》为证：云鬟巧梳横金铃，娥眉联娟缀明星，琼鼻轻点悬琼瑶，绛唇微启含玉瑛。外罩一袭粉杏莲蓬衣，上衬云锦右衽交领杉，褶裥束裹柳腰，下穿烟笼梅花翠水裙，脚蹬紫霞小蛮靴。胯下一匹四蹄乌黑，浑体雪白的千里之驹。正勒紧缰绳，冷若冰霜而视。

其后排列数十名黑衣侍卫，皆腰挎圆月弯刀。

叶麟之直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然忘记回应。见他只顾痴痴盯住自己，那妙龄少女柳眉微蹙，道：“为何不言，你是哑巴吗？”叶麟之脸色顿时一红，道：“谁是哑巴，你想教我说什么？”妙龄少女道：“你是什么人，隐于树上作甚？”叶麟之道：“小的是个男人，在树上未作什么。我见那厢有人交战，瞧瞧热闹罢了。”妙龄少女端相他片刻，道：“打仗有什么好瞧的，你不怕？”叶麟之道：“司空见惯，小的不怕。”妙龄少女道：“我再问你，可知他们全都去了何处？”叶麟之道：“有人往西，有人往东，有人往南，有人往北。”妙龄少女怒叱道：“轻佻奴才，找死！”振臂一抬，手持皮鞭夹风打下。叶麟之就地一滚躲开，道：“咄那女子，怎么不讲道理，在下实言相告，你却给我吃受鞭子！”妙龄女子道：“信口雌黄，不打你打谁！”叶麟之振振有词，道：“他们交战完四散逃窜，自然各奔东西南北。我眼睁睁瞧着的情景，哪里胡言乱语了？”

后旁一名长须侍卫附耳沉声，道：“启禀郡主，这小子许是个失心疯，休要理他，追捕叛贼要紧。”那妙龄少女螓首点点，道：“许无慎尔伦，不妨兵分两路，你率一队人马向北，我自向西搜查。”长须侍卫抱拳行礼，道：“卑职领命。”妙龄少女又道：“且慢，兀鲁特禾尼为何毫无音信？”长须侍卫道：“卑职不知，进入龙虎山便失去踪迹。”妙龄少女道：“如有音信，随即飞鸽传书。”长须侍卫道：“卑职告退。”言毕，拨转马头正要北行。

就在这时，两枚石子迎面袭来。

那长须侍卫袍袖只是一荡，便震落两枚石子，接着脚尖轻点，纵起扑向叶麟之。妙龄少女也高声娇叱，道：“腌脏泼才，该偷袭本郡主。”叶麟之吓得面如土色，转首拔腿就跑。长须侍卫五指疾探，抓住他后心掷在马前地上。妙龄少女挥舞皮鞭一顿猛抽，道：“我把你个狗奴才，为何暗算本郡主！”叶麟之抱头蜷体，恨咬牙关不语。妙龄少女怒道：“说不说，不说本郡主立叫你身首异处！”叶麟之托辞辩解，道：“小姐饶命，小的本欲打鸟裹腹，孰料一时眼拙，胡乱发错了方向。”其实他所担忧之事，唯恐义父叶风舟等人尚未走远，这些侍卫赶将上去，难免一场恶斗。妙龄少女更加气愤，道：“鬼话连篇，你以为本郡主是三岁孩童！”喝斥打骂之中，叶麟之捉住皮鞭用尽全力往下一拽。妙龄少女猝不及防，倒坠马下正砸在他身上。叶麟之左臂顺势揽腰抱紧，右手压按妙龄少女“百会穴”处，大吼道：“退后，否则我一掌拍下去！”

长须侍卫等人皆大惊失色，慌道：“切勿妄动，我们退后便是。”

叶麟之有恃无恐，道：“牵匹马过来，快些！”那知妙龄少女叉指后戳，突然直取他双目。耳闻“啊”的一声惨叫，叶麟之业已抱面蹲在地上。妙龄少女却俏脸布满红晕，贝齿一咬樱唇，骂道：“好贼厮，我杀了你！”怀内拔出一柄短剑，当胸狠狠刺来。叶麟之宛如没有听着，埋首掩面悲呼，道：“什么也看不见，我目瞽了。”短剑闻呼戛然而止，距其心口不足半寸。妙龄少女瞪视他片刻，道：“来吖，与我拿下。”侍卫们呼啦啦围住，将叶麟之四马攒蹄绑缚，继而搭在一名侍卫鞍上，拥簇女子向西而去。

堪堪晌午时分，一行人来在饶州府外。

府衙所有的文武官员，早列队于城门两侧迎接。叶麟之此时已无大碍，仍趴在马鞍上微眯双目佯装瞽者。

只见十数名官员整衣敛容，齐刷刷跪地施礼。当先一名发结椎髻的中年官员，道：“饶州府达鲁花赤阿勒根山，参见郡主。”（阿勒根：蒙人姓氏）马鞍上的叶麟之眯眼暗付：“此人打扮奇形怪状，定是蒙人无疑。”妙龄少女昂首傲视，道：“阿勒根大人不必多礼，前方带路。”阿勒根山站起毕恭毕敬，道：“遵命，卑职引缰！”言毕，手牵白马辔头步入城门。妙龄少女乘坐马上发问，道：“阿勒根山，兀鲁特禾尼可曾来过？”阿勒根山道：“回郡主，卑职不知。”妙龄少女又道：“今日凌晨光景，龙虎山发生一场大战，叛贼抢走数十名人犯，尔等知否？”阿勒根山道：“回郡主，卑职尚未得报。”妙龄少女怫然不悦，道：“你官居达鲁花赤，忝为一府督官，却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只会声色狗马，寻欢作乐之事吗？”阿勒根山大惊失色，复就地叩头行礼，道：“卑职惶恐，乞郡主恕罪。”妙龄少女脸色一沉，叱道：“惶恐什么，还不派人前去打探！”阿勒根山战战兢兢，道：“郡主息怒，卑职这便下令。”急忙摆手招来两名武将，吩咐道：“尔等速率本部人马，前往龙虎山追查叛贼行踪。”

两名武将抱拳应是，跨骑飞驰调兵。

妙龄少女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用膳完毕，你与本郡主同往。”阿勒根山道：“卑职已将午饭备下，烦劳郡主屈尊寒门。”妙龄少女道：“阿勒根大人，江湖传言，宋人陈规所著《火器玄图》流传于世，可有耳闻？”阿勒根山付量片刻，道：“卑职确有耳闻，然不知虚实。”妙龄少女道：“你可知陈规乃何许人也？”阿勒根山洋洋自得，道：“郡主明鉴了，卑职对陈元则了然于胸。”妙龄少女道：“细细讲述。”

阿勒根山遂干咳两声，道：“陈规字元则，乃前朝密州府安丘人氏，明法科进士，历任通职郎、县令等职。靖康二年，北方金军入侵，寇盗四起，陈规以安陆县令代理德安知府之官职，进讨群寇，接连获胜。建炎元年，升任直龙图阁、德安府知府。期间抗御群盗，颇有盛名。不久入朝任显谟阁直学士，随后又调任为池州知府、沿江安抚使。绍兴十年，改任顺昌府知府，期间与刘锜一起抗击金兵。绍兴十一年，改任庐州知州兼淮西安抚使。到任不久即去世，终年七十岁，赠右谏议大夫。乾道八年追封陈规为忠利侯，后又加封智敏侯。”

妙龄少女兴致盎然，道：“可知那部《火器玄图》是陈规何时所著，都注些什么？”有文散汉官儒林郎施礼恭言，道：“启禀郡主，卑职亦略通一二。”妙龄少女道：“道来。”

文散汉官儒林郎娓娓而言，道：“所谓《火器玄图》一书，实为竹竿火器构造之旷世秘籍。前朝绍兴二年，宋人李横图谋造反，率数百名散兵游勇四处抢夺、袭扰城镇，搅得江州各府县民生凋敝。当其攻打至德安城之际，时任德安知府陈元则苦思冥想，制造出一种神秘火器，组成一支六十余众的军队，每二三人只操持一柄火器，共约‘长竹竿火器二十余条’。然便是这六十余众，却将数百名横军打得落花流水。”

妙龄少女神色骇然，道：“这般厉害么，尔等可曾见过火器？”那名文散汉官儒林郎得意洋洋，道：“卑职不才，幼时在御用局总管张弘范大人府中目睹。”妙龄少女忧心忡忡，道：“倘若秘籍落入叛贼手中，大元将士岂不危机四伏？”文散汉官儒林郎道：“不妨事，我朝历来对金石药约束甚严，短时间之内，尚无人能造成这种火器。”妙龄少女道：“吾闻金石药乃道教以炼丹之法所创，不知真伪如何？”

文散汉官儒林郎奴颜婢膝，道：“郡主博古通今，卑职愧不及也。正是云云，西汉刘向所著《战国策》已有不死之药记载。汉武帝妄想‘长生久视’，广向民间征求丹药，招纳方士，并亲自炼丹。自此，炼丹术开始盛行。历代都出现许多炼丹方士，这就是所谓炼丹家。炼丹术重要一种方法，乃“火法炼丹”术。它直接与金石药创造有莫大干系。所谓“火法炼丹”术，臆度是一种无水加热之法。道教丹祖葛洪，在《抱朴子》中对火法记载，曰：煅、炼、灸、熔、抽、飞等技艺。据楚人范少伯所著《范子计然》记载，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金石药已于民生应用，《范子计然》曰：硝石出陇道。书中又有曰：以硫磺、雄黄、硝石并蜜烧之，会发生‘焰起，烧手面及火尽屋舍等现象，这便是金石药最早发现。”

叶麟之心下一凛：“须及早寻个脱逃之策，将此情告之义父。”当下眯眼谛视情形，悄悄寻求良机。

又闻妙龄少女道：“阿勒根大人，此事交由你去办理，如探得秘籍下落，立刻禀报。”阿勒根山微笑颔首，道：“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使命！”妙龄少女举目眺望，道：“不知贵府尚有多远？”阿勒根山抬手遥指，道：“已至寒舍，那两株大树旁便是。”

说着话，步入府衙大门。黑衣侍卫们将坐骑系在前院拴马桩上，自顾吃食午饭。

叶麟之时见四下无人，欲使尽浑身力气挣断绳索，那知用力过猛，仓促跌下马鞍。两名黑衣侍卫听到响动，遂匆匆跑出厢房察看。叶麟之急中生智，紧闭双眼大放悲声，道：“老天爷，我目瞽矣，面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拜托哪位善心人，快给小的寻个郎中罢。”两名黑衣骑马相对一视，踢了他几脚。左边黑衣侍卫道：“小肥羊，少顷爷爷禀报郡主殿下，把你烤熟当作下酒菜，等进入爷爷们腹中，就不辨黑白了，还寻郎中作甚。”叶麟之痛哭流涕，道：“这位官爷请高抬贵手，小的要是死了，家中那如花似玉的娘子，今后可依仗何人生活啊！”右边黑衣侍卫啐他一口唾液，道：“此事说来简易，道出你家居所在，爷爷们发个善心，替你照管。”左侧黑衣骑马哈哈大笑，道：“言之有理，愚兄正有此意。”叶麟之继续哀号，道：“娘子，快来救救为夫。”

堂屋奔出一名黑衣侍卫，立于门外厉声呵斥，道：“郡主正在用膳，尔等鼓噪什么！”

妙龄少女随之走出，道：“郑校尉，押他近前。”右边黑衣侍卫应是，抓住叶麟之肩膀提将过去。妙龄少女打量叶麟之两眼，道：“小蟊贼，你唤作何名？”叶麟之道：“回禀郡主，小的姓吾字夫君。”妙龄少女眨了眨俏目，道：“吾夫君，名字起得好生奇怪。”文散汉官儒林郎附耳窃窃私语，道：“郡主，这小子胆大包天，他所报名字之意，乃是指你夫君。”妙龄少女勃然大怒，道：“我把你个小贼厮，敢出言轻渎本郡主。来吖，皮鞭何在！”

右边黑衣侍卫自马背取下皮鞭，双手呈上。

妙龄少女接住皮鞭“啪”凌空一挥，道：“我再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叶麟之腾地睁开双目，道：“郡主莫非健忘，适才已经讲过，小的姓吾名夫君，你还不快行礼称呼。”他这边言语甫歇。那边妙龄少女倏抬玉腕，寒风凌厉骤起。叶麟之陡觉面颊巨痛，早吃受两招皮鞭。旁侧黑衣侍卫唬得一惊，慌将叶麟之掼摔在地上，顿足向后倒退丈余，远远躲了开去。妙龄少女浅然含笑，道：“小贼厮，说是不说！”叶麟之道：“小爷已经说过，女狗鞑子耳聋吗！”妙龄少女再不答话，挥鞭便一顿猛抽。

惨叫之声划破长空，直震得院中树叶瑟瑟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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