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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溪桥将一口未喝的酒盅搁到手边,嘴角噙着一丝笑,懒洋洋说道:“东西有些不合胃口,吃得有些少了,还望驸马爷切莫怪罪。”傅倾饶顿了顿,说道:“他不过是个江湖异士,大驸马不必惊慌。”可陶行江的恐惧显然没有丝毫减少。他喊道:“你说谎!你骗人!我好心待你们,拿出最心爱的食物来,可你们竟然这般待我!”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极为愤怒。猛地掀了酒桌,他指着曲蒙大声吼道:“说!说你是什么人!”又拿手指点着段溪桥和傅倾饶,声嘶力竭地吼道:“他说得没错!你们果然是坏人!亏我觉得你们帮了我的大忙,待你们那样好!”他孩童般愤怒的尖叫声回荡在屋子里,衬着他那魁梧的身材,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违和感。那些侍女早已吓傻了,在屋子边上哆嗦着跪下。傅倾饶抖了抖身上沾着的茶水站起身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感念方才那管事丫鬟的好心提醒,就朝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悄悄退下。段溪桥拂去身上的酒渍,见傅倾饶作此决定,便制止了要去关门的曲蒙,朝他示意稍微等下,又含笑望着发狂的陶行江。陶行江身体剧烈抖动着,片刻后,他冷哼一声,嗤道:“我就说大理寺的人果然都是蛇蝎心肠的,可是有人太天真,不肯听。”段溪桥扣动长刀上的机括,拔出其中的细剑,挑眉一笑,说道:“蛇蝎心肠?”他伸出一指,轻轻拂过细剑的上的咒文,忽地停下,屈指一弹,发出一声低鸣,“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原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也算了。不过可惜的是驸马爷不肯说实话。方才那个……”他轻轻笑着,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当真是个人么?!”话音一落,他朝傅倾饶快速说了声“退后”,当即执剑冲上前,朝陶行江刺去。陶行江已经取下腰间双锤,在那细剑近身之时举锤格挡。双方交击之后,发出一阵金属相斫的嗡嗡声。本该是正常的声响,却让原本笃定的段溪桥脸色骤然一变。他低低叫了声“该死”,一手执剑一手拔刀,在细剑与锤子抗衡之时,又挥刀朝前砍去。傅倾饶知道他先前中过毒,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此时见他落了下风,她担忧他的伤势,便欲上前帮忙。曲蒙不知何时掠到了她的身旁,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他这是没搞对路子。你管不了这个。我来。”他将一个东西塞进傅倾饶的手中,让她好生拿着。他则解下腰间一直挂着的个皮囊,拔下塞子,捏住皮囊口往外使力一拔。看似寻常装水喝水的物什,竟是让他从中抽出了个弯弯的镰刀样的东西来。细细看去,那‘镰刀’的顶端处还带着一排细细密密的钩子,像是食肉动物细细的牙齿,仿佛随时都会撕咬下一块生肉来,看上去颇为可怖。曲蒙将它捏紧,瞅准段溪桥和陶行江过招的空隙,高喊了声“接着”,捏桩弯刀’的柄就朝段溪桥掷去。段溪桥将长刀往旁边一抛,接桩弯刀’拿着细剑,与陶行江继续对抗。与方才不同的是,细剑继续寻找空档出招,而那‘弯刀’,却是不住地攻击陶行江的口鼻之处,时而勾,时而抹,看那动作,竟是要拽什么出来。就在陶行江的双锤又大力砸下来的时候,段溪桥的动作明显一顿。傅倾饶暗暗捏了一把汗,曲蒙也脸色微变,转头问她:“他受过伤?”“嗯。你不知道?”傅倾饶暗暗担忧着,手扣在腰间机括上,深吸口气,准备拔剑出鞘。就在她要按动机括的刹那,门被人大力踹开。一股罡正剑气携着无尽的肃杀之意飞速袭来,直直冲向陶行江。陶行江一个不防,那剑气便已到了他的面前。他稍稍一滞,剑气已然击到了他的头上。掩盖着他面容的帷帽,顿时应声而裂。☆、离遮颜的帷帽忽地掉落,刺眼的阳光瞬时毫无顾忌地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陶行江跌坐到地上,颇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又抬起手来,好遮挡住那些肆无忌惮的光亮。傅倾饶虽然心里已经有些谱了,可看清他的面容后,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惊愕,不由自主就想发出一声惊叫。好在她隐忍惯了,那声惊喊到了喉咙口后被她硬生生压抑住,方才没有贸贸然冲出来。——那人皮肤干硬脸色灰败,整张脸上泛着一层明显的青色,衬得左右太阳穴处的黑红色凹处尤其明显。他眯眼之时牵动了面上肌肉,神情却不似旁人那般流利顺畅,而是带着一种僵硬的死气。濒临灭亡一般,既迟钝,又缓慢。就仿佛……就仿佛这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脸,而是戴了个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某种不知名躯壳的面具……一股恶寒从心底窜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铺天盖地的血,四处蔓延着。外面有人在嘶吼,有人在痛哭,有人在哀嚎。震天的吵杂之音声声入耳,宛若一种魔咒,在她耳畔不停回响,似是一个遮住天日的无形大网,将她笼罩住缚在其中,无力挣脱无法挣脱。脑中纷乱至极,嗡嗡作响。明知不该再继续看下去,可傅倾饶就是挪不开眼。身上的寒气愈发严重,激得她忍受不住,不由自主就退了小半步。就在又要退第二步时,手臂一紧,一股坚定的大力拉住了她,又在她后背一拍。傅倾饶骤然回神,茫然地望向身边的楚云西。他拍了拍她的肩,朝委顿在地的陶行江行去,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陶行江泛着青色的面容扭动了下,似是在笑,“我是何人?七王叔你难道不认得了?”他发出桀桀的一阵怪响,扶着墙壁正欲慢慢站起身来,脖颈处一凉,却是段溪桥伸出那细剑抵住了他的喉咙。“好生待着,切莫乱动。我的手不稳,剑,是拿不住的。如果你再不悠着点,若是一个不小心,自己把脖子戳到了剑尖上,那可就不美了。搞不好,可是会神、魂、俱、灭的……”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话语,明明是懒洋洋的调子,可段溪桥的话中却是透出一股子森然的味道来。陶行江望着他另一手随意摆弄着的弯刀,顿了顿,冷笑道:“神魂俱灭?呵,对我来说,不过是个笑话罢了!你们一次杀不了我,那便次次都杀不了我!”“是么?”楚云西长剑一出,指向他左侧凹陷的黑红之处,淡然说道:“既然驸马如此笃定,那我们不如试试看?”陶行江僵硬的面皮抖了抖,上面的青色顿时又深了两分。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女声:“奴婢参见陛下!陛下吉祥!”分明是那管事丫鬟的声音。离得那么远,她出口的话依然清晰可辨。想来,是在特意提醒屋中之人。傅倾饶心底一暖,怔了下后,又有些惊愕。……皇上?楚涵宣来了?屋内几人面面相觑。楚云西拧眉,傅倾饶木着脸面无表情,段溪桥扬起唇角,嗤地一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倒是来得巧。可是,也未免太巧了些。”说着,望向陶行江,明显怀疑是他在通风报信。陶行江发出一阵怪笑,并不说话。曲蒙看了看一脸凝肃的楚云西,磨磨蹭蹭走到段溪桥身侧,低咳一声,说道:“大人,话不能乱说。”又朝楚云西看了一眼,意思是,看看人家弟弟在这儿呢,别乱说话,小心被人听了去。他话音还没落,身边那位‘人家弟弟’淡淡地开了口:“左少卿大人言之有理。是有些太巧了。”曲蒙哽了哽,嘿了声,彻底不言语了。——得,人家是个明白人,他也别在这里献丑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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